沈辞难的脚步似乎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异常清晰。他没有低头,也没有抽回手,只是任由那只温热的小手牵着,在清静峰终年不化的积雪上,留下了一大一小两行并行的足迹。
寒霜依旧覆盖着山峰,无情道的戒律依旧高悬。但在沈辞难冰封的心湖深处,那团名为陈凤麟的火焰,正以无声的陪伴和全然的依赖,日复一日地温暖着坚冰。他习惯了清晨推开静室门时,看到小家伙蜷在脚踏上等他醒来;习惯了处理冗杂事务时,腿边依偎着的温热重量;习惯了在业火反噬的夜晚,将那个滚烫颤抖的小身体紧紧护在怀中,用自己的冰冷去中和那份灼痛。
这份习惯,如同温水煮蛙,悄然无声,却早已将坚固的冰层,融化成了脉脉的春水。他舍不得这抹亮色,舍不得这份温暖,更舍不得离开这个将他视为整个世界的孩子。清静峰的雪,仿佛也因为这小太阳的存在,落得温柔了许多。
清静峰的雪,落了十年又十年。当初那个在寒玉案上哇哇大哭的奶团子,已然长成了身姿挺拔、眉眼如画的少年郎。
陈凤麟十六岁了。身量抽高,几乎与沈辞难齐肩,褪去了孩童的圆润,轮廓有了刀削般的俊逸。那双琉璃般的眼眸依旧清澈,却不再只有纯然的依赖,而是沉淀了更深的东西,如同深潭下的暗流,涌动着炽热的光。眉心那枚红莲印记愈发清晰妖冶,随着他修为的精进,业火反噬的间隔变长,但每一次爆发的威力也更为惊人。他依旧爱穿红衣,像一株在冰雪中怒放的红梅,肆意张扬,将这清冷孤寂的仙山映照得有了温度。
然而,这温度,如今却只灼烧着一个人。
沈辞难正在无念阁中听执事长老汇报外门弟子考核事宜。他端坐于寒玉座上,神情是一贯的冷峻淡漠,修雅剑静静横于膝前,散发着凛冽寒气。长老恭敬地垂首陈述,殿内气氛肃穆。
“吱呀——”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道红色的身影并未像幼时那样大大咧咧地闯进来,而是倚在门边,只探进半个身子。陈凤麟的目光如同带着实质的温度,越过殿中的长老,精准地、牢牢地锁在寒玉座上的那个人身上。
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孩童单纯的孺慕和依赖,那里面翻滚着一种更为浓烈、更为滚烫的情感——专注、迷恋、以及一种不容错辨的占有欲。他毫不掩饰地、贪婪地描摹着沈辞难冰冷的侧脸线条,紧抿的薄唇,垂落的黑发,还有那握着卷宗的、骨节分明的手。仿佛这殿中只有沈辞难一人,其他皆成了模糊的背景。
执事长老的声音不自觉地顿住了,感受到那如有实质的视线,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沈辞难并未抬头,但握着卷宗的指尖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像无形的丝线缠绕过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炽热和执着,试图穿透他冰封的外壳,窥探他内心深处的波澜。这种目光,让他心头莫名一悸,一种久违的、近乎陌生的躁动悄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