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雅舍内灯火已熄,只有巡夜护卫的脚步声在院中响起。
嬴政躺在柔软却让他感觉窒息的锦榻上,毫无睡意。白天老儒生絮叨的“仁义”还在耳边,心中翻腾的却是太子丹那句“翱翔九天”!他像一头被关进笼中的幼兽,焦躁地舔舐着无形的伤口。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床榻下方的地板缝隙传来!
嬴政猛地屏住呼吸!这不是老鼠!声音带着一种奇怪的节奏!他悄然翻身下榻,赤着脚,趴在地板上,耳朵紧贴缝隙。
声音停了片刻,再次响起。三短,一长,两短……周而复始!
他清晰地记着!是那个破棚子里,太子丹用枯枝在地上划过的符号!代表“注意”、“下方”!
心脏狂跳起来!嬴政小心翼翼地撬开一块本就有些松动的木质地板。一股浓重的土腥和淤泥的腐臭味瞬间涌出!下方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进黑暗中摸索。指尖触到了冰冷潮湿的泥土,还有……一个裹着厚厚油布的东西!他用力将其拽了出来,迅速盖好地板,抱着那散发着泥土味的油布包,躲进了床榻最里面的角落。
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他颤抖着解开油布。里面是干净的羊皮卷、炭笔、火石火绒。他迫不及待地展开羊皮卷。
卷首,没有文字。只有一幅用炭笔勾勒的、极其简练却神韵十足的图案:一条幼小的蛟龙,被困在华丽的金丝笼中。但蛟龙的头颅高高昂起,目光如炬,死死盯着笼外那风云激荡、雷电交加的广阔苍穹!图案下方,只有四个遒劲有力的字——等待时机
是燕丹!是他!他找到了自己!在这铜墙铁壁的监视下!
他明白了!燕丹在告诉他:隐忍!积蓄力量!等待那个冲破牢笼、翱翔九天的时机!
他将羊皮卷贴身藏好,仿佛那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目光扫过炭笔和火石火绒,一个念头疯狂滋长。他不能只被动接受!他要回应!他要告诉燕丹,他懂!他嬴政,绝不会在这金笼中沉沦!
接下来的日子,嬴政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的“乖孩子”。只是,当老儒生唾沫横飞地讲述“文王拘而演周易”时,嬴政眼中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当吕不韦“顺路”来探望,状似无意地问起他起居或“是否想念咸阳”时,嬴政会抬起那双看似懵懂的眼睛,用带着点孺慕和怯懦的声音回答:“全凭先生安排。” 将孩童的无助和依赖表演得淋漓尽致,让吕不韦眼中精光闪烁,满意离去。
暗地里,嬴政利用一切独处的碎片时间。他躲在被子里,用炭笔在羊皮卷的背面,极其缓慢、极其费力地临摹着《千字文》上的字,临摹着太子丹画的那条龙。他回忆着太子丹在破棚子里教过他的东西,思考着听到的只言片语。炭笔成了他的武器,羊皮卷成了他的战场。他将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野心、愤怒、对自由的渴望和对那个遥远咸阳的模糊想象,都倾注在那些歪歪扭扭的笔画和越来越传神的龙形涂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