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凤冠泣血
幽州郊外的青石板上凝结着晨霜,薛菀跪坐在燕临衣冠冢前,白衣下摆早已被露水浸透。七日七夜未进米水,她的嘴唇裂开血口,睫毛上挂着冰晶,却仍保持着双手交叠于膝的跪姿。坟前供着的桃花酥早已霉变,那是燕临生前最爱的点心。
"阿鸢,该回去了。"谢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从未有过的迟疑。他望着薛菀后颈渗血的鞭痕,那是她昨夜被巡城士兵拖拽时留下的。
薛菀没有回头,空洞的瞳孔倒映着墓碑上"燕氏临之墓"五个朱砂大字。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燕临失踪前亲手系上的:"等我回来,就用这玉聘你。"
"谢少师可知,"她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生锈的齿轮,"我昨夜梦见燕临浑身是血地站在忘川边,说他找不到回家的路。"
谢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攥住她消瘦的肩膀:"燕临没死。大月国送来密信,他被囚在极北冰窟。"
薛菀的瞳孔在刹那间迸裂般收缩,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她猛地转身,发间银铃叮咚作响,惊飞了坟头栖息的寒鸦。"你骗我!"她的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的颤音,"我亲手给他换的殓衣,摸过他冰冷的手!"
谢危从袖中取出半块玄铁令,正是燕临从不离身的虎符:"这是三日前在黑市买到的。大月国用冰魄银针封了他的五感,眼下...生不如死。"
薛菀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殷红的血沫溅在墓碑上。她望着谢危眼中的悲悯,突然发出癫狂的笑声:"原来我连哭都哭错了人。"她踉跄着起身,却因腿麻摔倒在坟前,指甲在青石板上划出五道血痕。
三日后,大月国驿馆。薛菀穿着男装站在冰窟入口,寒雾顺着石壁滴落,在她狐裘上凝成霜花。牢笼中铁链簌簌作响,她看见燕临被钉在玄冰柱上,周身插满淬毒的银钉,曾经如骄阳般的琥珀色瞳孔此刻蒙着一层灰翳。
"燕临..."她的呼唤卡在冻结的喉咙里。记忆中的少年将军此刻遍体鳞伤,左肩胛骨处还烙着大月国的狼头印记。
燕临的睫毛微微颤动,喉间溢出破碎的呻吟:"阿鸢...快走..."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有血沫从嘴角溢出。
薛菀突然扑向牢笼,手指被铁栏割得鲜血淋漓。她望着燕临胸前渗血的银针,突然想起他最怕冷,连冬日练兵都要在袖口藏暖炉。"我带你回家。"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是哄孩童入睡,却在转身时咬破舌尖,用精血在掌心画下往生咒。
"想救人?"大月国国师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除非你答应成为我王的和亲公主。"
薛菀的动作猛地顿住,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望着牢笼中痛苦抽搐的燕临,突然想起他总说"战死沙场是最好的归宿",可此刻他却连求死都不能。
"我答应。"她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我要先给他治伤。"
出嫁前夜,薛菀穿着大红色喜服坐在铜镜前。妆匣里并蒂莲银簪断成两截,那是她昨夜在冰窟中被卫兵扯断的。她望着镜中陌生的新娘,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燕临在桃花树下说的话:"阿鸢穿红色一定很好看。"
"姑娘,该戴凤冠了。"侍女的声音惊醒了回忆。薛菀望着那顶镶嵌九只金凤凰的凤冠,突然轻笑出声——这顶象征荣耀的冠冕,此刻却像极了锁魂枷。
更鼓声敲过三更,薛菀抱着凤冠潜入囚牢。燕临的锁链已被换成玄铁,他闭着眼靠在墙角,胸口的银针换成了更粗的青铜钉。
"阿鸢..."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别做傻事..."
薛菀轻轻将凤冠放在他膝头,指尖抚过他眉间的川字纹:"燕临,你说过要带我去看江南的莲。"她的声音哽咽,却在笑,"等我回来,我们就去江南,种满一池并蒂莲。"
燕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血染红了薛菀的喜服。他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别去...不值得..."
薛菀低头吻去他嘴角的血,咸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值得的。"她的指尖抚过他眼尾的泪痣,"因为你是我的燕临啊。"
晨光初现时,和亲队伍启程。薛菀坐在马车里,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山河。她的袖中藏着半截银簪,簪尖淬着大月国的鹤顶红。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中,她仿佛又听见燕临在桃花树下说:"阿鸢,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