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的老男人。

葬礼那天的雨下得绵密而固执，像是要洗净人间所有悲欢。

十五岁的但愿站在墓园冷湿的草地上，黑色连衣裙衬得她脸色苍白。雨水顺着发梢滑落，她却浑然不觉。棺木缓缓降入土中，牧师念着千篇一律的悼词，父母的墓碑并列而立，新刻的名字在雨水中显得格外刺目。

亲戚们站在她身后，窃窃私语像蚊蝇般嗡嗡作响，她不需要回头就知道他们在交换着什么眼神。

同情中掺杂着如释重负。

毕竟，谁也不愿意接手一个未成年的孤女。

“愿愿，以后你就跟小叔住吧。"姑姑的声音在伞下响起，声音刻意放柔却带着轻快，“嘉祺那边条件好，对你将来发展有利。"

其他亲戚纷纷附和，仿佛在讨论一件物品的妥善安置，而不是一个刚刚失去双亲的少女的去处。但愿攥紧了掌心，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她记得三个月前父母还在为姑父的公司做担保，如今人走茶凉，倒是快得很。

一辆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墓园门口。车门打开，先落地的是一把黑色的伞，伞面微微抬起，露出伞下那人清冷的面容。

马嘉祺。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雨幕中，他的面容看不真切，唯有那双眼睛，沉静如古井，穿过雨帘直直望向她。

他没有寒暄，没有安慰，只是走到她面前，声音平稳无波：

马嘉祺。“走吧。”

亲戚们顿时噤声，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马嘉祺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只是专注地望着但愿，仿佛在等待一个早已确定的答案。

但愿最后回头看了眼父母的墓碑，雨水已经模糊了那些刻字。她深吸一口气，钻进车里。

车内的空气带着冷冽的木质香，和马嘉祺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他递来一条干燥的白毛巾：

马嘉祺。“擦干。"

但愿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雨滴在玻璃上划出长长的水痕，像眼泪，又像琴弦。

一路上无话。

身旁的男人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侧脸线条利落，下颌绷紧，看不出情绪。车开了很久，终于驶入一片隐蔽的园区。金属结构的建筑在雨中泛着冷光，几栋modernist风格的楼房错落有致地分布其中，与其说是一个家，不如说更像一个研究机构。

马嘉祺领她穿过数道需要身份验证的门，最终停在一间起居前。

马嘉祺。“以后你住这里。"

他推开门，房间很大，陈设简洁，冷灰色的墙壁上没有任何装饰，唯有窗前立着一架老旧的谱架，空荡荡的支架像在等待什么。空气里有淡淡的松节油和旧纸张混合的气味，与她认知中“家”应有的暖融气息相去甚远。

待她环视一周后，马嘉祺指向二楼里屋。

马嘉祺。“隔壁是我的琴房，没事不要进来。"

说一不二，还孤僻少话。

像一个古怪老男人。

雨声隔着厚重的玻璃，只剩下模糊的呜咽。但愿站在房间中央，湿透的裙摆贴着皮肤，带来一阵寒意。空气里松节油和旧纸的气味沉甸甸地压下来，带着某种陈年的肃穆。

这里不像一个家。

更像一个被精心保管的、停滞的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