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不要。

马嘉祺低头看了看手稿上那道清晰的墨痕，沉默片刻。

马嘉祺。“一个不够准确的表达。”

他回答，声音里听不出惋惜。

马嘉祺。“似是而非的东西，不如不要。”

这句话像一枚冰冷的针，轻轻刺入但愿的感知。它精准地概括了这栋建筑，以及他这个人给予外界的一切感受。

绝对的清晰，绝对的界限，拒绝一切模糊和暖昧。

他收起钢笔和手稿，动作恢复了一贯的利落。

马嘉祺。“这里的书，足够你看。”

他最后说了一句，听不出是陈述还是提醒，随后便转身离开了图书室。

但愿独自留在原地，膝上的《和声学理论》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她回想他方才俯身书写时的侧影，那片刻的柔和与专注，以及那句“似是而非的东西，不如不要”。

她似乎触碰到了他冰冷外壳下的一丝核心，一种对“绝对准确”近乎偏执的追求。无论是在音乐上，还是在对待她这个突如其来的“责任”上。

阳光缓缓移动，光斑偏移，空气中的尘埃无声飞舞。

那份被他否定又修改的手稿，那支旧钢笔，还有他离去时挺直的背影，都在告诉她：在这片巨大的寂静里，她所能触及的，或许永远只是他愿意展露的、极其有限的冰山一角。

而水面之下那庞大而冰冷的真实，依旧沉埋在无人得见的深处，随着他指尖流淌的b小调，无声涌动。

傍晚时分，光线变得绵长而稀薄，将房间切割成明暗交织的块面。但愿合上看到一半的乐理书，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

图书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尘埃缓慢沉降的声息。就在这时，一阵极不寻常的声响打破了寂静。不是悠扬的琴声，也不是深夜那神秘的窸窣。

是从琴房传来的、单调而重复的钢琴单音。

同一个音，通常是中央C，被以稳定的节奏反复敲响，中间夹杂着极细微的金属调节声。

这声音持续了颇长一段时间，枯燥、固执，带着一种令人屏息的精确感。

是在调音。

但愿被这声音吸引，不自觉地站起身，循着声源走到琴房门外。这一次，门是虚掩着的，留着一道狭窄的缝隙。

昏黄温暖的光线从里面流泻出来，在地毯上投下一道细长的亮痕。

她犹豫着，没有推开，只是透过那道缝隙向里望去。

马嘉祺背对着门口，坐在琴凳上。

他脱去了常穿的西装外套，只着一件熨帖的白衬衫，袖口挽至肘部，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微微俯身，侧耳贴近琴弦的方向，神情是前所未见的专注，甚至可以说是沉浸。

调音师是一位头发花白、穿着工装裤的老人，正熟练地操作着工具，偶尔低声与马嘉祺交流一两句。

马嘉祺时而点头，时而在某个音再次响起时，极轻地吐出几个简短的词：

马嘉祺。“再高一点。嗯，停。”

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仿佛这架昂贵的贝希斯坦三角钢琴是他身体延伸出的一部分，每一根弦的张力都必须遵从于他内心的绝对音准。

但愿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第一次真切地看到了琴房内部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