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除了那架占据核心地位的钢琴,房间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堆满乐谱或装饰奢华。相反,它异常简洁,甚至称得上空旷。
靠墙是顶天立地的书架,但上面排列的书籍大多厚重而齐整,不像时常翻动的样子。
另一面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线条极简的抽象画,只有大片沉郁的蓝与黑,看久了让人心生恍惚。
最引人注目的,是钢琴旁的一个独立黑胡桃木矮柜。柜面上只放着一件东西。
一个造型古雅的黑胶唱片机,旁边整齐地码放着一小摞唱片封套。而在唱片机旁边,是一只透明的玻璃水杯,里面盛着清水,水中浸着一朵花。
但愿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一朵白色的花朵,花瓣层层叠叠,优雅地舒展着,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玉石般的质感。
它安静地悬浮在水中,与她窗前那空荡荡的花瓶形成一种无声的、却锐利无比的对照。
不是玫瑰。
是另一种她叫不出名字的、洁白到近乎圣洁,却也冰冷到毫无烟火气的花。
它被如此珍重地、近乎仪式化地放置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浸润在清水里,仿佛某种沉默的供奉。
而那个每日为她准备早餐、沉默地打理这栋建筑一切的林姨,甚至不被允许进入这个房间打扫。这里的秩序,只由他一人掌控。
就在这时,一个单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为清越、准确。马嘉祺似乎终于满意了,极轻地吁了口气,对调音师点了点头。
他抬手,似乎无意识地松了松衬衫的领口,一个极其微小的动作,却流露出一种罕见的、卸下部分防备的松弛感。
但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想被察觉这片刻的窥视。
她的动作似乎还是惊动了他。
马嘉祺并未立刻回头,只是侧耳倾听般的,背影有瞬间的凝滞。然后,他极其自然地将挽起的袖口放下,整理好,遮住了那片方才泄露了一丝“人”的气息的小臂。
他没有转身,也没有出声询问门外是谁,只是对着调音师平淡地交代最后的注意事项,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疏离,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仿佛刚才那片刻沉浸于音律世界的专注,和那细微的、泄露情绪的松弛,都只是但愿的错觉。
但愿悄悄退回到走廊的阴影里,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些失序。
她看到了那朵水中的白花,看到了他调试琴音时绝对的专注,也看到了他瞬间恢复的、无懈可击的冷硬外壳。
那朵花是谁的?为什么被那样供奉着?
而他,明明察觉了她的窥探,却选择了无视。
这种沉默的放任,比直接的斥责更让她感到一种深不可测的惶惑。
她仿佛无意间踩到了某个巨大迷宫边缘的线,而引路的人,只是沉默地站在迷雾深处,看着她试探,却不指明方向。
那日后,琴房的门依旧紧闭,马嘉祺也依旧是那个疏离、难以捉摸的小叔。
但某些东西,在但愿的感知里,悄然发生了变化。那单调的调音声,那水中静默的白花,还有他瞬间恢复冷硬的模样,像拼图的碎片,散落在心底,拼凑不出全貌,却也无法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