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一夜,但愿几乎未曾合眼。
黑暗中,耳边反复回响着琴键被粗暴砸响的混沌噪音、节拍器碎裂的刺耳锐响,以及最后那句嘶哑冰冷的滚出去。
马嘉祺那双盛满痛楚与震怒的眼睛,如同烙铁,在她紧闭的眼睑内灼烧。
翌日清晨,她推开房门时,几乎带着一种赴死般的忐忑。
走廊洁净如初,厚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崩塌从未发生。
空气里弥漫着与往常无异的、淡淡的清洁剂和松木气息,那丝若有若无的冷香也依旧存在,完美地覆盖了所有激烈的痕迹。
她一步步走向餐厅,每一步都轻得像踩在云端。
长餐桌尽头,马嘉祺已经坐在那里。
他穿着熨帖的深灰色衬衫,头发一丝不苟,正垂眸看着摊开在一旁的平板电脑屏幕上的数据流。手边放着一杯黑咖啡,热气袅袅。
听到她的脚步声,他并未立刻抬头。
但愿屏息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拉开椅子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椅脚与地板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马嘉祺的目光终于从屏幕上抬起,落在她脸上。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昨夜那惊涛骇浪般的情绪被彻底封存在冰层之下,寻不到一丝裂缝。
他的面容甚至比平日更显得冷硬、苍白,透出一种过度消耗后的疲惫,但那种疲惫被一种更强大的自制力强行压制,只留下刀锋般的锐利和疏离。
马嘉祺。“早。”
他开口,声音平稳得可怕,听不出任何嘶哑或情绪的余烬,仿佛那撕裂般的两个字从未从他口中吐出。
但愿。“……早,小叔。”
但愿的声音干涩。
林姨沉默地端上早餐。煎蛋,吐司,牛奶。一切如常。
餐桌上只剩下餐具偶尔碰撞的细微声响和马嘉祺翻阅电子文件的几乎听不见的滑动声。沉默像实体般凝固在两人之间,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但愿低着头,食不知味地咀嚼着。
她能感觉到他那平静的目光偶尔会扫过她,没有任何温度,像扫描仪掠过一件物品,确认其是否处于正确位置。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时,马嘉祺放下了手中的平板。
他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动作优雅从容。
马嘉祺。“今天有什么安排?”
他忽然问,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进行每日例行的问询,彻底将昨夜那不堪的一幕定义为无需再提的幻象。
但愿怔了一下,抬起头。
但愿。“看书。”
马嘉祺。“嗯。”
他应了一声,表示知晓。
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马嘉祺。“图书室西侧书架最底层,有一些入门级的音乐史和作品赏析,或许比纯理论更适合你现在看。”
他甚至在为她规划阅读路径,冷静、理智,如同一位真正尽责的长辈。
但他越是这样平静,这样若无其事,但愿心底那股寒意就越发深重。这比任何形式的怒斥或警告都更令人不安。
这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掌控,一种将一切脱离轨道的意外强行抹平、回归正常的冰冷力量。
他允许她看见那一瞬间的崩溃,然后亲手将那片狼藉打扫得干干净净,连一丝灰尘都不留。并明确告诉她:忘了它,那不属于你需要认知的范畴。
早餐在一种极度压抑的正常氛围中结束。
马嘉祺起身,拿起平板。
马嘉祺。“我下午出去。”
他告知,声音依旧平稳,然后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冷硬,看不出丝毫昨夜失控的痕迹。
但愿独自坐在空荡的餐厅里,看着窗外依旧阴沉的天色,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慢慢爬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