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起身,没有去图书室,而是不由自主地再次走向琴房。
门紧闭着。
她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推了推——锁着。
但她的目光被门边角落的一样小东西吸引。
那是一小片深色的、棱角尖锐的金属碎片,似乎是节拍器碎裂的残骸,可能是在清理时被无意遗漏,滚落到了门边的阴影里。
她蹲下身,捡起那片冰冷的金属。边缘十分锋利,几乎割手。
就在这时,琴房内传来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声响。
不是琴声,不是脚步声。
是一种极慢、极规律的摩擦声。
像是有人正用一块极其柔软的绒布,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什么。
擦拭着那架钢琴的漆面?擦拭着那个放置黑胶唱机和旧笔记的矮柜?还是擦拭着其他什么看不见的、需要被彻底抚平痕迹的东西?
那声音里透着一股偏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和冷静。
但愿捏紧了手中那片冰冷的金属碎片,锋利的边缘刺痛了她的掌心。
她终于明白。
风暴并未过去。
它只是被更深、更严实地封存了起来,在这扇紧闭的门后,在他完美无瑕的冷静面具之下,无声地、持续地刮着。
接下来的几日,建筑内部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静。马嘉祺早出晚归,即使偶尔与但愿同桌用餐,也仅是几句必要的、关于起居的简短问答。
他的眼神不再带有审视,甚至很少落在她身上,仿佛她只是这空间里一件会自行移动的静物。
那种被刻意忽略的感觉,比之前的审视更让人不安。但愿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投入深水的石子,沉底之后,水面迅速恢复了平静,不留一丝涟漪。
她开始长时间待在图书室,并非全然为了阅读,更多是为了避开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正常氛围。
她依循马嘉祺那日的建议,翻看西侧书架底层的音乐史。那些书籍确实更浅显,带着插图和故事性的叙述,但她依旧难以集中精神。
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书脊,最终停在一本异常厚重的精装书上——《德英音乐术语辞典》。
书脊陈旧,烫金的字迹有些模糊。她将它抽了出来,书页间散发出和陈旧乐谱相似的、混合着灰尘与纸张腐朽的气味。
她随意地翻开。
内页的纸张泛黄发脆,密密麻麻排布着专业的术语解释。这显然不是入门级的读物。
正当她准备合上时,一张夹在书页中的、对折的脆弱纸片飘落下来,悄无声息地落在她的膝上。
那不是印刷品,而是一张手工裁剪过的、更为古旧的信纸。
纸质薄脆,边缘已经起了毛边,上面是用墨水书写的字迹,因年代久远而微微晕开。是德文,花体,优雅而流畅,与马嘉祺那清瘦锋利的笔迹截然不同。
但愿看不懂内容,目光却被信纸角落的一小片污渍吸引。那颜色暗沉,形状不规则,像是一滴早已干涸的水痕,或是一滴凝固的泪。
她下意识地用手指轻轻触碰那片痕迹。
指尖传来纸张粗粝的触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穿透时光的冰凉。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毫无预兆:
马嘉祺。“在看什么?”
但愿惊得几乎跳起来,手中的信纸差点掉落。
她猛地回头,看见马嘉祺不知何时站在书架之间的阴影里,正静静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