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没有理会薛洋的质问,低头看了眼木桌上碗沿溢出的汤水,眼前之人神色哀恸,稍一猜测,便料想到这是他伤心之事了,心念微转缓缓问道:“那你爱他吗?”
听到孟婆这句话,薛洋愣愣的看着她许久,久到孟婆要以为等不到答案的时候,薛洋才答:“爱,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言爱呢……曾经我自以为对他是恨,拼命的做一些事情让他和我一样堕入无边地狱,我就是要打破他的清高,践踏他的仁义,我就是不相信有这等不染凡尘之人,可是到了最后,我才明白,我对他早已没有了恨,义庄的那几年,每日他给的一颗糖,我的心不知不觉慢慢有了温度,也许所有人都想不到,十恶不赦的薛洋也有把心敞开对一人的时候,~哈~哈……"
或许是他自己也觉得荒谬,本是敌对之人,竟然生出了情,真是可笑,笑着笑着,眼里沁出了泪花,笑声停下,唇角扯起一抹苦笑,像是想起了什么悲痛之事,孟婆也不急等着薛洋继续说下去。
"可是我本性乖戾,不愿承认这个事实,我就是要把他从云端拉到地狱,让他成为和我一样的人,再也不是明月清风,万人敬仰,再也不是高高位于云端,我就是要让他手染鲜血,看着被他口口声声要保护的世人被他所杀,可是直到最后,他死时我才明白我真的很爱他~~”
说到最后,薛洋神色愈加悲痛,尾音低沉,声音哽咽,眼里充斥着无边的悔恨与痛苦。
孟婆听着薛洋的故事,手微微的颤抖了下,脸上浮现出追忆之色,长年面无表情的脸竟透出几分伤感,枯槁的脸上倒像是有了几分人的喜怒哀愁,但很快,那几分伤感便消失不见,“看你这样子,很是后悔,但你可知世上凡事既已成,便无后悔二字,不如就此斩断情缘,走向另一段新生。”
“如果让我忘记他,那我走向另一段人生,又有何意义,没有他,一切便是虚无的,我宁可魂飞烟灭。”
尾音落下,空气里像是凝结了血色的寒霜,又带着飞蛾扑火的疯狂。孟婆被他的话所惊骇,心中暗叹:原来真的有人愿意为另一个人做到如此,要是从前我们也是如此……会不会故事的结局便会不同。
“也罢也罢,你是我这么多年见过为情甘愿如此的第一人,你我也算是有缘,我可以帮你,看见忘川河旁的三生石了吗?”
薛洋随着孟婆的手指的方向,隐约看见一块青色石碑屹立奈何桥旁,不等薛洋细问,孟婆继续说道,
“相传只要把所珍爱之人和你的名字用你的鲜血刻在三生石上,在你来世再次路过三生石时,便可以寻回你的前世今生还有你最爱的人的名字。”
“这与我有何干,我要的不是来世死之后在忆起他,而是来世便要寻到他,让他再也逃不开我,完完整整的属于我。”薛洋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他的余光不甚在意的略过三生石,眼里又恢复了以往的高傲和不屑。
孟婆看着薛洋对这种说法毫不在意的神情,无奈的笑了笑,也不恼,语调微扬,“刚才是三生石自古便流传的一种传言,在我这里还有另一种传言,如果它可以定下你和你道长的缘,这样你可想知道?”
薛洋听完这句话,灰色的眼睛顿时燃烧出希望的光芒,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孟婆,语气急促,"快告诉我!"
孟婆左手继续搅动锅里的汤勺,继续道,“要去往来世,必须喝下孟婆汤,前尘往事皆忘,才可跳下往生台。”
薛洋听到此处,马上回答,“我不喝,要我忘记晓星尘绝不可能。”
孟婆看着薛如此决绝的神色,也不急,“喔,那你是不打算去找你口中的晓星辰呢?”微微凝视,见薛洋迟疑的眼神,孟婆又道,“年轻人不要急,让你拥有前世的记忆不是不可能之事,你只要用你的鲜血在三生石上写下你和所爱之人的名字,三生石便可以定下你们来世的缘,在配上我偶然得来的一颗药丸,便能保留你的记忆,待你们转世之后,来世便可再续前缘,但是~~,”孟婆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薛洋,神情变得异常凝重认真起来。
薛洋听到能够保留记忆,惊喜的表情溢于言表,又听孟婆后面的话,观孟婆的神情,便知事情没那么简单,要想成功定缘,肯定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一想到晓星尘,薛洋立刻坚定的向孟婆点了点头。
“要想事情真的成功,这也是很多人没有完成的最后一项,看见奈何桥下的忘川河了吗?”
薛洋看向忘川河,忘川河水呈血黄色,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满布,波涛翻滚,腥风铺面,只是从远处看,仿佛听闻百鬼嘶吼之声,令人身上泛起一股股恶寒之感。薛洋大概猜到了孟婆之意,示意孟婆继续向下说。
孟婆看见薛洋看着忘川河的神情,却没有半点害怕之意,心里对薛洋越加的赞赏,“你需从桥上跳入忘川河水,走到河的另一边三生石旁,在忘川河里,你的身躯会如同活着一样有感知,受尽百虫啃噬经脉血肉之痛,同时灵魂也会被百鬼撕咬,让你受尽天下最残酷的刑法,曾经有很多人都想向你一样,求不该得的缘,可是都没有熬过最后一关,成为了忘川河里又一个怨魂,永世不得超生……这样你可还愿意去?”
薛洋听着孟婆所言,仿佛孟婆讲的并不是何等危险之地,只是看了孟婆一眼后,后决绝的跳入忘川河水。
孟婆被薛洋最后平静却坚定的眼神所震撼,愣愣的看着薛洋跳下忘川河,好半天才回过神,手边的动作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多少年了,从没有人听到此话不露出丝毫怕退缩之意,不经过任何思考便跳下忘川,孟婆彻底停下了手头常年不停的工作,走到奈何桥边,看着忘川河里的薛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