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6.27
雨天,六月的天气,一会儿晴,一会雨,停了,又下。
院子里种满了淡蓝色的绣球花,斯斯文文,秀秀气气。雨水一滴滴落下,散在一穗穗小小的皱巴巴的花瓣上。露水般滴落在土壤里,妩媚多姿而动人心弦。
严浩翔去革命了,只留贺峻霖一个人在家。他穿着严浩翔出门前换下的白衬衫,隐隐还有些体息。贺峻霖端坐在镜子前,一言不发。
门外还是淅淅沥沥的雨,那绣球是上个月严浩翔亲手栽上的,只是贺峻霖三年前提过一次:绣球是他最喜欢的花,严浩翔便记了下来。如今,也只有那几丛花在陪伴落魄的爱人。
或许还有只荷叶做的青兔子。
也是一年雨季,那是贺峻霖的生日,是鲜少没有下雨,但空气里也弥漫着清宣的水与泥混合着的气息。
“请问,贺二少爷在家吗?”如约的,早晨八点半,李妈买菜的时候,严浩翔去了贺府门前。家里没什么人,那个只想着钱的父亲,与青楼来的继母带着个四岁的儿子去了南方,自己的亲姐姐前一晚为他做了碗长寿面,就回了婆家。实在是清冷,也多了分幽悬。
“在家呀!”贺峻霖来开的门,他穿了去年姐姐送的粉裙袍,显得可爱还多了些灵气。
严浩翔从背后掏出一只青色的兔子,身体是荷叶制成的。青绿色与路上的湿淋淋是水泥地映衬着,眼前是温润尔雅的笑颜。
“这是我亲手编的,”严浩翔看看手里的东西,又笑着抬头望向贺峻霖,“见你在公园遇到白兔心生怜爱,便想着你生日定要送只荷叶兔。”
贺峻霖接过手中的兔子,晃了晃:“看来你还挺用心的嘛!”
“那是自然”,严浩翔将手背去身后,“对于爱的人,肯定是再用心不过。”眯着眼,轻轻地笑着。这倒是把贺峻霖惹急了,脸颊上烦着微微绯红,双手胡乱搁在胸前挥着。
这是贺母逝世后,他最开心的一次了。
然而,这一切在此刻也只是个回忆。
革命是无比光荣的,贺峻霖并不反对,但同时也是危险的。这样的革命不知还有多久,爱人是生是死,也只有远方的自己挂念。
如此日日夜夜,循环的辗转反侧,几乎折磨到他差点抑郁。
三年,等待严浩翔变成了唯一的精神支柱。
1949.6.15
革命结束了,成功了,终于解放了,北街俨然一副全新的景致。大街小巷响着自行车铃声,巷口的告示牌边围满了人,粘贴着解放的喜报。
阳光照耀着精神澎湃的人群,边缘镶了层金边!
一阵敲门声——
“您好请问是贺先生吗?”
贺峻霖等待这一天很久了,他疯似的打开门,眼圈边是猩红一片,已是多晚未眠。
可现实远比想象来的快:眼前站着的不是自己昔日的爱人。看清后,贺峻霖几乎要倒在地上,却又带着渺茫的希望开了口:“找我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可能会打击到您,”他从军绿色的斜挎包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笺,“我是与翔哥对接的同志。这是他……生前留下的…拜托我一定转交给您……”
他声音越来越小,似乎要听不见。
贺峻霖说不出话,只用颤抖的手接下了。
“还有一个,今天是您的生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方盒子,“他说,这是他革命前就买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送给您。”
贺峻霖打开,里面躺着一个亮晶晶的的钻戒。被阳光照耀着,反射出五彩的光,映在一旁的砖墙上,映在池塘的荷叶上,映在花坛的绣球上,映在一切属于二人的回忆里。
与前来送礼的人到了别,贺峻霖回到房间。他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轻轻打开信簿,里面装着张泛黄的信纸和一张二人在绣球花丛前的合照。
“……我很想你,我想亲手把戒指为你带上……”
看到这里,贺峻霖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黄昏的霞光透过灰纱窗帘照入房间,巷子显得更加陈旧。
“最后,我爱你(1948.8.15)”
陪着贺峻霖的只有那几丛绣球,和耀眼的金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