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一笑,身影很快没入支流。而横跨万天之界的光幕中,有一道隐隐绰绰的人影,目送着他们离去。
良久,她低下头伸手一招,巨大的扭曲物缓缓浮现,并慢慢恢复了原本的样子。白衣银发,一向透着冷意的眼角眉梢似乎还能看到愧疚和不甘。她深深的凝视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为他抚平了那蹙紧的眉头。
在原本的支流中,你想要小夭有力自保,有人可依,有处可去。那你呢?你一身高强修为,却万箭穿心死在小夭和涂山璟举行婚礼之时。你有义父可依,却也因此成了别人的依靠。你原本可以只是浪荡不羁的防风邶,却因为情与义做回那个冷漠狠辣的军师,除了与辰荣共存亡,哪里还有可去之处?
相柳,你本应纤尘不染,却偏偏落入泥潭,爬过最肮脏的死斗场!你本可气度恢宏,却为了生存满手染血。你本该逍遥天地,却甘愿为了恩义,坦然赴死。
相柳啊相柳,你的九条命没有哪一条留给自己,你的命运悲戚得让人目不忍睹!
轵邑城外,梅林的扭曲界在剧烈无匹的拉扯变形后消失,整个林子化为虚无,只留下一片黑黝黝像是被烈火灼烧得干干净净的凄凉之景,整个过程快得人根本反应不过来。待众人从茫然不知所措中回过神时,小夭和涂山璟远远看见无忧背着昏迷的相柳正往这边走。两人四目相对,看见了彼此眼中的如释重负。
“小五回来了!”
无忧停下脚步,看着向自己奔来的两人,会心的笑了起来。
嘛!其实她的人品还是挺好的!
冬日的清水镇,少了王城里的浮华和鼎沸,更添清静与平和。回春堂没了坐堂大夫,早已荒废多时。至于老木,在关闭了回春堂后,就搬去麻子串子那儿颐养天年了。
无忧推开大门,空气贯通的瞬间,厚重的积灰扬得满屋都是。她紧紧了眉心,随即面无表情的走了进去。看着屋里熟悉的陈设,她轻轻抚过之前常用的桌子,轻叹一声。
尤小五和纹小六都是戴着假面存在的人,在揭开假面后,她们变成了梦里南轲。回春堂还在,这世上却不会再有尤小五和纹小六。
‘咻~’
清越锐利的飞禽长鸣自远而近,亦将久违的熟悉感推至面前。她的目光投向窗外,浅浅一笑,屋里再无人迹。
一如往昔,河还是那条河,人也是那个人,白衣银发,盘坐在白雕的背上,只昳丽如月的面上似乎冷气更重了,低垂沉凝的眼眸比从前多了一些东西,隐藏在墨瞳的最深处。
“相柳。”
他自轵邑城不辞而别,防风二公子便不再现于人前,九命相柳频繁与各暗中势力接触。
“你何时回来的?”
相柳薄唇轻启,虽然声线清冷,无忧却能听到其中并非纹丝不动。
“早上。”
“皓翎玖瑶和赤水丰隆联姻失败,是你干的吧?”
“没错。”
“你是回来避风头的?”
相柳这一句,是询问,亦暗含着某种试探。无忧看着他的眼睛,与他对视良久,忽的展颜一笑。
“我既未将西炎王室放在眼里,又何须避他们?我来找你的!”
闻听此言,他的双眼蓦然睁大,似乎不可置信,唇边更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轻颤。可下一刻,他的眼神又徒然清明,恢复了刚才的漠然和…决绝。
“找我?找我做甚?”
他冷笑一声,轻嘲不加掩饰:
“你能留下来,能永远留在我身边吗?”
话到此处,他感觉自己很可悲。如果说什么也不知道,起码他还能有一份期待。
“我看到了,在那里我都看到了。无忧,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也就意味着你的短暂停留于我而言,不过庄周梦蝶。这才是真正的戮心,你懂吗?”
“相柳,我其实……”
“你走吧,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从心抉择,你不用觉得欠了我什么。去你该去的地方,我也要去走我该走的路了。”
他打断她的话,目光渐渐凝聚,看向大山深处,璨亮如许,坚毅如许!忽而又转头看向她,会心一笑,深邃的眸色似冰山消融般褪去,不加掩饰的温意缱绻和款款深情,头一次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展露出来。
“无忧啊无忧,你是我心中挚爱。而你,却又让我看清了我心归途。你说得对,从前我没明白,而现在,一切都分明了。我们都有自己的路,不管未来如何,我将会认真的、一心一意的走下去!珍重!”
珍重!再见!我的心之所向!
无忧注视着他眸光不动,水色氤氲。只见那冰面下的一抹笑意,印着清河的淋漓波光荡入她眼中,竟如此动人心魂,百转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