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不虞

深红色的天空笼罩在华南山上，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气让人无法忽视，青年人一只手扶着受伤的胳膊，一只手拎着长剑缓缓走到柳回书的面前。

即便伤势很重，周身散发出的龙威却无时无刻震慑着外围的修士，叫他们难以靠近。

桃花眼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清冷，暗色瞳孔底印出金纹，灰扑扑的脸并不能掩饰住他漂亮的皮囊。

柳回书压制着心底的不安，紧紧握住手中折扇，稳声开口道：“你违背了数千年来妖族、仙门与人族的和平契约，使得凡间生灵涂炭，如此罪孽，你可承认？”

青年没有回答他的问话，本应成对的尖锐龙角只有一半，乱糟糟的头发遮住额头伤口。他抬眼瞥了柳回书一下，眸子跟云霞同色。

良久，他声音嘶哑地问：“你就是被派来谈判的可怜虫？”

没错，柳回书是代表众仙门和人族来跟这个大妖谈判的。

传说那大妖名为兆衍，乃是人族和龙族的混血，因血脉不纯被同族敌视，幼年经历悲苦，正因如此才养成了阴暗多疑、无恶不作的乖张性子。

“你虽是龙族后裔，却不顾龙族族规——”柳回书话说到一半，就被强行打断。

“吾最厌恶的，便是有谁说，吾是龙族后裔！”兆衍表情狰狞，手中的剑锋落在柳回书脖子上，勾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正当柳回书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砍掉脑袋，他却听见一声叹息。

“罢了，你救过我，我不杀你。”

“我不杀你……”

龙鸣重现，青年恢复真身遮天蔽日，来不及抵抗数万修士丧命于此，妖族与仙门的战火正式点燃。

柳回书从梦中惊醒，额角渗出细小的汗珠，垂榻的白发黏在后背的衣衫。他喘着粗气，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不虞！不虞！”柳回书朝向门外大喊，“进屋来！”

只见一六七岁的孩童头上扎着圆揪，绀青色发带随着摇摇晃晃的小脑袋画着弧，一步一颠冲进屋子。

“师尊，我在呐！”样子天真极了。

“课业可完成了？药理背得如何？”柳回书问道。

不虞连忙摇头，他最讨厌的就是做功课，抄抄背背读读写写一点意思也没有！

柳回书无奈地摸了摸不虞的头发，起身同他一起出门，边走边叮嘱：“为师今日先不罚你，过几日便是考核大会，你作为天青山的关门弟子，年纪尚小不用上台，本领上不难为你，礼节上可不准掉链子。”

“找大长老问问需要注意的事项，回来背给我听。”

不虞乖巧地点头，一溜烟跑没了影。

谁能想到，眼下这个没规矩没正形的小懒虫会是未来搅得三界不宁的大妖呢？柳回书自己也难以相信，当初兆衍说了不杀他，他却还是因为强大的冲击力昏死过去，再醒来，竟是回到了三十年前。

三十年前，柳回书刚刚得仙道，时年三千岁，是众仙门最年轻的仙尊，有了在天中门立山收徒的资格，顺理成章地成为天中门第四位长老。

也是在十二年后，他下山游历，途中救了一名小乞丐的性命，也就是兆衍。

都说命运是妙不可言的东西，重回三十年前，一切都没有改变。此时大多数人还没注意到妖族结界日益虚弱，许多妖怪流落人间，唯独柳回书——拥有改变三界走向能力的人，懂得其中奥义。

他曾想过不再下山，亦或者直接杀了兆衍，以解后顾之忧，可转念一想，没了一个兆衍，又会有成千上万的兆衍出现，妖族乱世，兆衍不过是契机，而非根源。

可作为人妖混血，有着百妖之中最为尊贵的龙族血脉的兆衍同样是阻止这场战争的唯一可能。

回忆起当年情景，柳回书依旧唏嘘不已。

四五岁的小乞丐被人一脚踢翻在地，周围没有一个人帮他，只是默默看着，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事情的发生。

兆衍——我们现在称他为不虞，毫无半点反抗之力，眼神中的倔强似一把利剑，柳回书看一眼便如同被其刺穿心脏，他知道，这个孩童日后前途不可估量。

可惜正道容他不得，将其早日剿灭才是柳回书现在应该做的事，毕竟少了不虞这么一位出色的首领，妖族也难掀起什么大的风浪，必当不会像曾经那般损失惨重。

转眼之间，十几年匆匆而过，不虞长成了二十岁的小郎君，他的弱冠之年又恰是三年一度的考核大会，今年他也要正式参与考核评定，待结束后同师兄弟姐妹们下山游历。

“不得伤人，不得伤己……情谊第一，成绩次之……师尊，我都背了多少年了，早就倒背如流不会出错的！”不虞抱怨道，虽然年纪长了，心性却还是不成熟，像个小孩儿。

柳回书用折扇拍了不虞的额头一下，看他的目光不带情绪但颇感威严。

不虞讪讪住嘴，委屈得接着背诵考核大会的规矩。

天青山是不折不扣的药峰，四长老柳仙尊则是整个天中门乃至修仙界最负盛名的炼药师，立山收徒十余载，至今仅关门弟子一人，只是那弟子从未在众人面前露过面。

故而，这次考核大会来观摩者甚众，其一是天中门在修仙界地位颇高，新人辈出，考核具有借鉴价值；其二，便是由于凑热闹的心理，大家都想来一睹第一药师首席弟子的风采。

柳回书生怕不虞给自己丢人似的，把人打扮又打扮，整理又整理。

“师尊，弟子现在成年了，您少些照顾也是可以的！我这是去考核，又不是见谁家姑娘，用得着这么好看吗？”不虞笑着把柳回书正在折叠衣领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拿下来，道。

柳回书尴尬地甩甩袖子，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是在检查不虞身上的结界有没有松动的迹象。

二十几岁正是妖力增长迅速的时候，考核大赛耗费灵力，身边高手云集又没有自己的庇护，如果出现纰漏散了妖气，不虞恐怕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