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一）

“红尘中寻宿命线，命数天定难逃遁。”

虽是命由天定，可我还是战胜了天命。

——玄烈魔神（玄烈叁拾）

听凡间人们说，人在三岁之前是没有记忆的。对此，我一直不置可否。可是在一时起意想要写书，并且试图回忆之后，我方才相信这句话，我对于一万岁之前的事情，一无所知。

对此，我很是头疼。可是我的父母早已殡天，唯一的线索也断了，想来想去，才想起来我原来还有一个看着我长大的姐姐。

众所周知，魔界和神界人的记忆都是极好的，这也让我松了口气。我找到姐姐，问她我之前的事情。她费劲才断断续续想起来，可是她毫不顾忌我的感受，几乎是脱口而出：“你生于乱世，那时候正值神魔大战。”

我一愣，随后哭笑不得。这些事实我自然知道，毕竟小时因为好奇经常泡在魔界的档案馆，那里的所有魔尊的生平，我可以一字不差地背下来。这神魔之间的战争持续了多久、哪一年开始的、那年在位的魔尊年号和姓名、尊王姓名等等，我都是信手拈来。我真正想要知道的不过是我从出生到一万岁之间真实发生的事情以及细节而已，并不是这些零零碎碎的历史故事。

姐姐最后才说出了我想要的答案。

她说的没错，我确实生逢乱世，甚至在我出生之前，时年三十一万岁的母亲还在与大她七万岁的父亲并肩作战。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母亲在生我时难产，筋疲力尽才产出我，产后更是鲜少出现的大出血。在场的魔医以为母亲将要殡天，可是她坚强地醒了过来，看到了我的模样心满意足地昏睡过去。

没错，我是魔界这一代尊主唯一的儿子，还有一个大我十万岁的亲姐姐，名字和我同音不同形，也叫羽烨，是未来的尊王①。

对于她，我第一印象就是十足的安全感，在失去父母，继任魔尊后更甚。她填补了我无父无母的遗憾，对此，我对于“长姐如母”这四字深感体会。

我是唯一的公子，为了魔界未来内部的安定，父尊必须狠下心来对我严加教导。我隐隐约约还记得，那时候的早上都是黑压压的。我起的最早，起来之后需要在卯时之前赶到父尊居住的血妍殿请安。

那动作繁琐而庄重，不仅要求跪拜，还需配合一系列特定的手势与姿态。这是父尊特意为我设立的规矩，他要让我明白，父子之间不可失了礼数，更需以这日复一日的仪式感磨砺我的心性，令我知晓何为敬畏与秩序。

他早早就告诫我，我不能随意发怒。我问过他，他对此闭口不言，只是几次含糊其辞：“你不能被情绪操控，若是如此，便会成为手下人的木偶。”

现在看来，倒也不无道理，在极度情绪化时，我确实会失去理智。直到后来，我才慢慢发现，不让我随意动怒的原因，竟是生灵涂炭。

早上的一系列仪式完毕后，我需要和父尊一同用膳。在那时，我虽然早已饿坏，但是还不能因为吃饭而失去礼数。魔界虽然不同于神界礼数纷繁，但是基本的素养还是存在，我需要谨记那些礼仪。如果不小心违反，等待我的是思过和抄魔界律令和魔尊族谱五十遍的处罚。

随后，是各种课程，有的是皇室内部的先生教授，有的是父尊和母后。课程后是午饭、休息、下午的课程，当然，这一天内有时间自由活动，但是相比于运动，我更喜欢自己闷在档案馆和藏书室，翻找那些陈年旧事。

在这之外，父尊会在晚上将我带入他的房间，教我处理魔界的奏折以及与重臣见面以考验我的实践能力。我清楚记得，他的房间里陈列着书架，在两万岁的我看来，那就是数不清的金银财宝，每次我都会趁着父尊不注意拿着一个小凳子，站在桌子上偷偷把书拿走。可是没出了房间就被他叫回来，勒令我放下书籍。

也许，父尊心里极其欣喜。

虽然他陪我的时间并不长，也许他会觉得我一直恨他，那都不重要，他只想我成为一位好君主。

相比于父尊，母后相反，她对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小夜，娘不求你有多少成就，娘只求你好好活着，活的快乐就好”。她虽然贵为尊王，但是从来都是笑脸待人，和蔼可亲，没有高位者对普通人的轻视和蔑视。我在学习之余，曾跟着她微服私访，她对待百姓的态度，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

她也因为父尊对我的严加管教而与父尊大吵一架，我在外室听的满含泪水和惭愧。她只觉得我是个孩子，不应该因为是魔界少尊②而被压抑了天性，她觉得父尊对我不近人情，想要将我带到她身边，细细教导。

虽是吵架，但是她仍然遵循着做姑娘时所在世家的规矩，并没有出格的哭闹。父尊深知这一点，而且处于对妻子的爱和怜，他沉默过后告诉她，自己会有所收敛，但是不会违背初心。

我小时一直不懂，为何姐姐会喜欢绛色衣衫。她的衣服几乎都是绛色，但是形式多样。她对于我的降生并没有表示出嫉妒，反而，在父母繁忙于国事时，她在我身边陪着我。她似乎有些霸道，极其护短，甚至在父尊训斥我时，会不顾一切站出来为我澄清，当然，等待她的往往是抄写律令八十遍。

如今想来，父母对我的影响如烙印一般刻在我的心底，饶是我如此无情，在人们面前还是会放下身份沟通。四万岁登基，十九万岁历劫，在这十五万年中，我斩杀过无数觊觎我魔尊之位的人，可是对于身边的亲人，我仍是宽容。为了巩固位置，我不惜利用别人，但是我从未失去本心。

我从小便知道世人对于魔界和魔族的偏见，但是在我眼中，神尊才是那个不配行正道的卑鄙小人。当我坐上天地共主之位时，许多神界人站起来反对，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用行动让他们心服口服。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虽然历经腥风血雨，但是我初心不改。

注释：

①：据《魔界律令（约法）·总纲》中规定，尊王为副尊主，是万民之尊，但是主掌灾祸和祭祀，且尊王只能由尊主的嫡系女性亲人或妻子继承担任。

②：尊主为魔界统治者，为魔界至尊。尊主只能由历届尊主嫡子中具有印记的人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