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二）

我至今仍然记得母亲和我说过一句话：“不要在意别人对你的评价，你只需要做好自己，履行好你的责任就好。”

这句话，我践行了几十万年，直到现在母亲说话时的神态仍然历历在目。

刚出生的我，还不叫宇夜。魔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在魔界少尊一万岁之前，他的名字只能叫乳名或者是侧名，待到少尊一万岁时，魔尊会昭告天下，在天地见证下为少尊命名。这个名字将会代替他的侧名，成为他余生的姓名，也叫作正名。自此无论是亲人还是百姓，都必须以这个名字称呼少尊。

出生时的我，不同于其他的孩子，除了手臂上有一处青竹纹路，双眸呈暗紫色。听母后说，那颜色酷似黑夜天空的颜色，所以我的乳名为玄夜。后来我才知道，历届少尊出生时都有纹路标志，却没有出现过天生紫眸，一般为红眸。

对此，父尊多次深表疑惑，他认为我十分特别，可能随身携带什么诅咒。后来多次实践表明，父尊的直觉是正确的。在玄烈叁拾陆，同时也是青玄十八年，神魔之间积怨已久，大战终于爆发。在这之后，我理所当然地坐上了天地共主之位，可同时，我手上也背负了几十万甚至几百万条魔族人和神族凡间人的性命。

还记得我加入暗影刺客组织后，有人和我说，我是受到诅咒的暗影刺客，你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有杀戮。这句话，当时的我只是觉得平平无奇。刺客就是要背负人命的，我带着任务来到一个地方，要杀了我的目标，那不就是“哪里就有杀戮”吗，这没有什么可注意的。但是现在一想，不由得一阵后怕，我回归之后，神魔之间几乎就没有安宁过，神尊和魔尊之间的矛盾引发战争，最后受苦的还是普通的两界人。

一如之前所说，在我出生时，天地间不再统一。不久后，神界便传来消息，老神尊逝世，传位于神子①，也就是现在仍然在世的神尊，不，是早在几十万年前就被我打败杀死的神尊。对于他，我实在不想说什么，他大我十六万岁，但是我只能说他毫无一个神尊应该有的样子，倒像是凡间贵族家的纨绔子弟，性格极端且好战，只知道设计他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对于寒雪，对于其他人亦是如此。

当然，这些只是我的个人观点，不过，那一个“背叛骨肉”的罪名可是货真价实了。寒雪这个人，有着与我一样的紫眸，纵观这下界，只有统领者这一脉有紫眸，当然，我并不是不知道她的血统，只是寒雪的母亲是我下界的父亲的幺妹，名唤冰泉公主。可是这寒雪从一生下来就成了神尊的工具，在她长大后，理所当然地进入了血冥湖。

自从寒雪被我关在了下界的地牢，神尊就沉不住气了，一直在魔界附近布置他的暗线，而且他一直在试图向我传达一个“放出寒雪”的信号，我自然是不理会，他接着到了血妍殿亲自见我，甚至想要处理我。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甚至是我的弑亲仇人。他在我五万岁之后毫不犹豫地打破了神魔界之间本就微妙的和平，向我的父母宣战。为了魔界人们的安全和魔界的安定，他们自然是应允了，可是这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没错，他将我父母无情杀害，我不愿回忆这之后我的情感，这也成为了我心底的伤痕。

在这混乱的世间，谁也无法苟活。闲暇之时，母后曾提起她能够记得的战争，就有几十次。在我出生之前，父尊和母后刚刚在凡间木人国的凋零群岛与老神尊交战。那一战，神魔皆是元气大伤，母后因此难产。母后说到这里往往会陷入回忆好久，像是完全走不出。

父尊和母后平时忙于政事，刚下生的我他们自然是无暇顾及，于是将我扔给了姐姐。当然，在我的小女儿漓出生后，因为清泠体弱，所以我干脆如法炮制，将他扔给了大她六万岁的哥哥凌歆，因此我经常感叹，有其父必有其子。不过凌歆倒是有责任的孩子，将漓照顾得事无巨细。

姐姐一日曾经与我玩笑，调侃我是她生的，有了什么事总是找她，不找父尊和母后。而我也没说什么，毕竟她说我是她亲生的也几近没错，父母没有空闲时间陪伴他们的小儿子，唯一与父尊一起的时间，就是学习礼仪、学习律令、学习国事，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只有他威严的样子和不满的声音。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有些厌倦父尊对我的态度，一直闷在心里，他没有察觉我的异常，只是一味严厉要求我，甚至因为我出了些小错就对我大打出手。

我虽然面上不露，但是心中的怨恨越积越多，最后因为无法发泄竟然转化为自我怀疑，怀疑我是不是不适合成为少尊。我甚至想到了父尊因为对我不满，与母后又诞下一个男孩，之后便夺走了我在这个家的一切，他成为少尊，我堕落成一个平庸的人。

我开始将所有的情绪藏在心里，像是保护它们一样不然别人发现，每日如履薄冰，还要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对于父尊的不满笑脸相迎。因为我怕他抛弃我，像是对待一件垃圾一样；我怕因为他的抛弃，家里所有人都会觉得我是个废物。我不怕父尊对我恶语相向，也不怕他的鞭挞，更不会怕他的冷落，我只是怕他不再喜爱我。

渐渐地，三万岁时的我竟然产生了轻生的念头。我经常在深夜时独自站在我寝宫前的月晷旁，想着如果我死了，魔界是不是就和平了，父尊是不是会温柔些，不会抛弃我了。

后来，这一想法出现在我脑海里的次数越来越多。我甚至在半夜时悄悄站在血妍宫顶，几次想要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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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神子是神界少主，是神尊的嫡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