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面前的本子,我看见了南佑一过去写下的文字。
“ 以前写小说的时候喜欢写,世界上所有的人类都是残次品,但是写的时候总是会忘记自己也是残次品,至于后来几年,总是时常想起以前写的小说,但是只记得一句话,就是自己是残次品,
以前觉得自己生来与众不同,尽管不是最优秀,最受宠的那个,至少是独一无二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相同的两个人,所以后来觉得与众不同是一种麻烦,
直到不久前我才开始接受生活,接受我是一个普通残次品的事实,
生活告诉我,我生来与众不同,但我没有优秀的品质,我禁不起诱惑,也无法坚持到底,我注定沦为平庸,我的挣扎不会成为历史,我的一生不会留下痕迹,
然后我逐渐觉得生活没有意义,但是又从未停止生活,
最后我把生活写成一本日记,带进土里。”
——这一点也不像他。
于是我翻开下一页。
“”山里有湿滑的泥土,有饥肠辘辘的野兽,有叫不出名字的花果,有数不清的树,
透过树叶间的空隙,我可以看见一片没有星星的夜空,而曾经,我只能看见亮着灯的高楼
我曾抬头望着树荫,想象自己漫步在丛林中,梦的尽头是教学楼,但树枝上挂着的塑料袋提醒我,透过树荫,外面有一片灰蒙蒙的天空,而这和梦里的仙境有所不同
梦里的树枝上没有塑料袋,也不会有淌着血的动物的尸体——我可能有所夸张,但是你知道吗,我看到尸体的那一瞬间能想象出曾经鲜血淋漓的它。
我突然想到,不久前,我曾透过树荫看太阳。
看久了便觉得刺眼,于是仰着头往前走,才发现,太阳和星星一样会闪光——前提是我永远不能停下追逐他的脚步。
我依然在走着,可我在追逐什么,已经模糊得连影子也看不清了。
我抬起头,看见树叶之间的缝隙里有光。
我继续走着。
我怎么敢停下?
可我总是要停下的。
银白色的“太阳”这才现出他的全貌——其实是路灯啊。
我一边想一边揉手背上被蚊子叮出的包,心里有些失望。路灯也许不会笑我傻,但我还是不想把自己的情绪透露给他——他才傻呢,他根本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他才傻。
于是我低下头来看手背,又不免看到了地上的水坑。
起初我还在想,我怎么就确定了树荫之外的是夜空呢?我什么也看不见,我只是知道,我离夜很远,可仅仅是这样就能判断树荫之外的是夜空吗?
现在我知道了。
水坑里有我,有树,还有夜。其实我离他并不远,他一直就在我身边,在我的脚下封锁我,蛊惑我,蚕食我。他是世间最毒的野兽,是梦里永远也不会有的阴霾,是我曾经看不见的树枝的切口。
直到警车在我面前停下,天空下起雨,我猛地想起,那天神似小说情节的场景,居然是世界与我的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