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方才与他各自站回吉位上,炉内的六丁神火已旺至头顶,我涅槃后虽为火凤,并不惧火,却也觉得五脏俱焚,百般灼烤十分难忍。只见他于熊熊烈火中伸出一只掌,打在我的前胸,将自己体内一股泌凉真气源源不断地输进我的体内,我顿时感觉心中舒服了许多,好似没先前那么灼烤燥热了。
“你快住手……六丁神火非三昧真火,你若再将真气输与我,你会撑不住的。”
“别说话,闭上眼睛,打座念经。我修为虽不如勾陈君醇厚,剑法也不如他犀利,但区区六丁神火还难不倒本宫。”
那时六丁神火已充满炉内,从开始的文火成了武火,熊熊烈焰中早已不辨视物。就这样,我与他在六丁神火中盘腿打座,他不断灌输于我真气,一直坚持到第七日上。我只觉得自己与他身上真气渐渐耗尽,越来越弱。
“星君,星君,你把炉盖打开,放他出去。”我拍打着八卦炉四壁急促地喊道。
“别白费力气了,这是八卦炉,你当是家里烧火做饭的灶膛,外面还能听到里面说话?”他明明已是真气即将耗尽,却还有气无力地同我说些笑话。
我当下起身向着炉顶方向运了十足力道猛地一击,那炉顶却丝毫不动。我又一伸手唤道:“莫邪何在?”那莫邪却被六丁神火压制于我的气海中无法唤出。
“你叫干将也无用。你若唤出他们,怕是早被这六丁神火炼化了。我的赤宵剑都使不出,何况他们?”
“不对,不对,七日前入炉时老君明明和你说若坚持不住便可出炉,你定是知道其中玄机,对不对,你,你怎么这么傻啊?都快没命了,还管什么上神之誓啊?”我那时与他陷于火中根本看不清对方,在熊熊烈焰中摸索着,拉着他的衣袖啜泣道。
“我们已坚持了七日,还差两日,便可助你达成心愿。阿月,你可知你我是天选帝后,天帝继位后便要掌管比这四大天火还要暴烈的大日金焰,为六界带去光明。我若连这六丁神火都熬不过,又如何驾驭大日金焰?你,坐下,与我一起念静心咒。”
好不容易熬过了第七日,到了第八日上,我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耳中一片翁翁作响,静心咒也越念越微弱,我有气无力地俯身于灼热的炉底烫得连手都无处安处,却摸到炉底有几颗圆形似丹药之物,以为是老君炼制的丹药遗落在此,以为是救命之物,忙打开心眼,才发现,那是我早前掉落的孔雀泪,被炉内六丁神火炼化成了孔雀石。我想起孔雀泪可度化万物,如今在灵位上炼化了七日,如星君所言功效定会加倍,忙在炉底拾了几颗,催动真气将孔雀石炼化成粉,让龙云斐服下,自己也服下,并念动《大孔雀咒王经》不屑片刻,便觉五脏具焚之苦轻了许多。这才忙将炉内孔雀石尽数拾起,一共十二颗,交与龙云斐,“坚持不住时,便服下一颗。”
他坐于炉底气息微弱地说道,“白孔雀世上仅此一只,泪可解百毒,度化万物,如此珍稀之物,你却让本宫服用?真是暴殄天物。”说完便见他在炉内将九颗孔雀石浮起,施个了术法,串成了一串手珠戴在自己手腕上,将剩下三颗交还与我道:“多的归我,以后本宫若是再遇到病入膏肓之人,也好施以援手,也省得千里迢迢寻你索要眼泪,不知道的,定会骂本宫是登徒子。早知道当时我也学那凡间话本上痴男怨女念的酸诗,多说些与你,哄得你多掉些眼泪,现在也不必如此难受。”
我正欲抹泪,却又被他逗笑,抹着脸道:“如此时候你还在与我说些无用的玩笑。”
“唉……如今世人,你与他说真话,他以为你说假话;你与他说假话,他以为你说笑话;你与他说笑话,他便信以为真。”这分明是我以前痛骂他的言语如今却被他尽数学了去,可见此人记仇。
那时我与他真气皆快耗尽,被他的一番言语逗得费力地扯出一个浅笑,眼角却又泛起泪光。
“殿下……你不该如此,陪我在这八卦炉中断送了一身修为……”我气若游丝地与他说道,感觉周身真气被炙烤待尽。
“阿月……我在昆仑镜中看到,你……曾问勾陈君,凡人或可反抗宿命,那仙人又该如何抗拒天命?他为与你相守,舍八命而抗天命……,本宫……即是未来天帝,便可助你……达成心愿。”他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
“傻瓜,我……不值得你这么做。”我那时哭着与他说道,却早已被烤干了眼泪。
“神仙与凡人一样,别说值不值……只有愿不愿……”我眼见他气息微弱,身上的真气荡然无存,费了半天气力,才在一片火海中摸到他的手腕,准备用他剩下的孔雀石,喂他一颗,至少还可支撑半日。哪知他却一把握住我的手,声音极其缥缈地说道:“有句话,此时不说,怕再无机会说与你听了……阿月,你是我初见之时,天上地下最明媚的女子……”说完便气息微弱地松开了我的手。
就这样我与他靠着剩下的三颗孔雀石足足坚持到了第九日上,待到八卦炼丹炉中的炉盖开启,我与他双双化成真身飞出。那时我只见离恨天中金光万道,晃得人睁不开眼,把老君的仙岩极顶都照着一片金光,他在八卦炉中早已炼化成了通体发着金光的紫气金龙,而我已炼化成了琉璃金凤。只惊得兜率宫众人一片惊呼。原来星君叮嘱我们的一点不假,方才炼化九日,便有九九八十一日的功效。我与他在九霄三十六天上盘旋多时,半晌才与他双双落下。
太上老君忙上前道:“恭喜殿下,恭喜公主,自上古开天地以来,你二人已炼化成天地间唯一的紫气金龙、琉璃金凤,真乃奇迹!奇迹!”
我与他在九天之上双双盘旋之时,早已引来一众仙官,众仙都赶来瞧瞧这世上仅有的紫气金龙、琉璃金凤到底为何方神圣。见是我与殿下均齐声道贺。也是那时我也方才真正领悟自己命带玄机的四句话,说的乃是我与勾陈君、紫微君和星君四人的命运。
“月明独悬天狗蚀,海落云飞浴火生。九德乱世狼心换,半人半兽孔雀泪。”海落云飞浴火生,指的不是我涅槃重生,而是与龙君经六丁神火百炼重生,此乃我与他的天命!
那日,他第一次朝着我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道:“吃了这许多苦,受了这许多罪,阿月……他,在舜陵等你,你……去吧。”我只见他手腕上一串金色的孔雀石不知是闪得人眼花,还是我在炉内被熏得眼花,竟然又落下泪来,只冲他点了点头,便展翅飞去。
我一路腾云来到舜陵,不留神从云头上直跌下来正落在陵中。
我在陵中盘旋半日未见勾陈君,心生疑虑。方才想起,他将圣莲掷于火中,我涅槃重生,不过霎那之事,便回归正位。后便被龙云斐拉着进了八卦炉,也未与旁人说明去向,他如今怕是还在四处寻我,便坐在祭祀台上等他。
左右也无事,便轻唤一声,“莫邪何在?”那莫邪片刻便从气海中飞出,落在手上。我提剑便飞身在祭祀台上轻舞。每次涅槃后我的脑筋总会有好一阵不清不楚,一千年未练,也不知这剑法自己还记得多少。
刚舞了第三式‘天光云影’便觉身后人影绰绰,手持干将与我舞在一处。
日光透过云层照下来,微风轻拂,犹如九天之上长明不灭的璀璨烟霞。那一片日光底下立着的白袍青年,微微探身,修长的手指轻握剑柄,剑柄下坠着的正是勾陈君当日还与我的孔雀翎剑穗,在他的炼化下,完好如初。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个梦境。
我屏着呼吸又舞了一式,往前挪了两步,生怕动作一大,眼前的情景便一概不在了。我只管望着他,眼睛一刻也舍不得离开他,生怕这是我涅槃之后看到的幻像。他持剑靠在我背后,转過头来,风拂过,微微一笑,仍是初见的模样,古井无波的眉眼,漆黑如墨的长发,眼中有星辰,眉宇藏天地。世间再无其他色彩,也无其他的声音。
他与我连续使出几式,轻声道:“月儿,与天共舞,岂可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