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了一生人

既然已经让说了，那么无禅也就没有再多做回避，他眉头微蹙，好像既是对这事情的难过，又是对师父的缅怀。

无禅传言并没有错。

无禅师父坐化之后，尸体便倒地为尘，都是寺内僧人亲眼所见。

无禅众人皆道师父在修炼他心通时走火入魔，可后来我们才知道，师父练的早已不是他心通，而是心魔引。

心魔引，顾名思义，它就不是个正经功法，哪怕还没见识过是什么，但无心当时的一眼，让有过心魔的凌景一听到这名字也心下一沉。

其他人的目光自然也是惊讶的看了过来。

唐莲这是什么武功？

无禅他心通，窥人心，悟其道，然，人心难测，若无佛心之人，终究难以窥得内心。

无禅像师父那般，望一眼便能令人自知心中之恶，由此大彻大悟，本是不可能的。

无禅然而，心魔引这门武功，窥的不是人心，而是心魔。

无禅甚至还能让你忆起你所忘却的事情。

这么说来，倒是和冥侯非得要找无心的这件事情对上了。

无禅这本是佛门禁术，封在寒水寺的罗刹堂中。

无禅祖师曾说过，修炼这等禁术，本意虽是降魔，却是自身先入了魔。

无禅说的很详细，但这种详细却不见得是件有意思的事。

司空千落觉得自己脑子都快听晕了，有些犯困的歪在了小几上，用手撑住头。

司空千落一下佛一下魔的，倒是听的快糊涂了。

司空千落总而言之，就是忘忧大师练功时走火入魔了呗。

萧瑟的一杯茶已经落到了嘴边，听到司空千落的话，手下顿了一顿。

萧瑟不是走火入魔，是见了太多心魔，所以疯了。

萧瑟解答的声音不大，也没有恶意，但终归显得不那么正经，在无禅说话前，唐莲出了声。

唐莲萧瑟，不可妄言。

但无禅说话了，说的却不是一般“家丑不可外扬”那样的观点。

无禅无妨，九龙寺住持大觉师父也是这般说的。

无禅他说师父不断度人，但见过的心魔太多，终将自己的心魔也引了出来。

无禅叹了口气。

凌景一的目光再度落到了这个看第一眼就让鸟心中有点发怵的大师，却已经不再有之前那般感觉。

这位无禅大师对他师父忘忧大师生前事情的坦然而对，让凌景一本就已经消散的心魔透出了一丝光来。

无禅大师满身正气，有着没有被世俗所污浊的刚烈，这是本身就会起到镇魔作用的底气。

那束缚着让凌景一曾经一度放弃生存欲望的事，就像那个会人人过街喊打的鼠辈。

不但见不得光，而且十分不光荣。

那并不是天道在折磨她，那是凌景一先前生存的所有修为和接受的观念在自我惩罚。

即便是那日原本要渡她成仙的天雷，也并非是来诛杀她，那日只要能够道心稳固，也许结果会不一样，又或许，也是因为她自己没能将自己一把捞回来，而永远变成了奢望。

那真的是一件不光荣的事。

那也确实是一件上不得台面，世人口中叫打着要被诛杀的妖魔。

可话说到底，这法力究竟要怎么用，其实并不是有没有一颗魔心，有没有那个魔性而决定的。

在凌景一决定要帮助萧瑟时，是因为萧瑟拉了她一把，没有让她在自责中把自己作死，给了她一个重见天日的机会。

凌景一终于找回了重新飞扬在阳光之下的理由，真的开始生活，然后，要报恩，所以这么做。

比她曾经做起来要难上数百倍，也比想象中那样困难太多，但凌景一还是做了，因为要报恩。

直到她和这位无禅大师对上，才发现，魔骨已生，她真的和从前完全不同了，对着这样刚正热烈好像生来就是为了驱魔的人性，居然还得躲。

其实也别无选择，她现在的能力也不足过去一成，只能躲。

在这马车上再次听到他的声音，确实说着这样一个隐晦的，大概谁都不想提起的阴暗之事。

无禅其实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客观阐述了一个事实，并且也接受了事情真的这样发展。

但悟道一事，从来就不需要多惊天动地。

可以是日头照常升起，可以是树木自然凋落，可以是花香四溢，也可以是街上卖艺生活的一幕。

萧瑟给了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将她从心魔的困扰中拔出来，重新生活在这片大地上。

无禅的一个态度，让凌景一的心魔透了光，也变成一件已经客观发生，无法改变的事实。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发生了一件这样的事而已。

只是有了魔骨，以后不能再当神仙了而已，其实她还是她啊。

凌景一觉得自己周身一轻，好像修行法力的速度，没有之前那般滞缓了。

她无声的站在萧瑟肩头，听着别人的故事，悟了自己的道，然后，又依旧活在这红尘之中。

虽然没有见过那位忘忧大师，但是只是听来着寥寥几语，也足以让人对这样一个神奇的大师心生探究和倾慕。

即便他已经修炼了魔功，并且也是因此而死。

可他是真的度人一生，度了很多人的一生。

无论忘忧大师修炼的是他心通还是心魔引，这份能耐最后都是用来度人。

世上说成佛成魔，原本只在一线之间。

这话，谁都听过，但到了此时此刻，凌景一才明了。

她不应该去寻死的，她应该求生，而且要求更好的生，要重新修回法力。

因为魔原本就不为世上所容，人人都喊着要诛杀妖魔是完全一概而论，但也是有点道理的，毕竟大多数妖魔，修炼方法确实诡谲。

所以现在要救一个人，比从前而言，难上加难，连萧老板这样一个修经脉的事情，她居然也得花三个月。

这一切还是因为她悟到的太迟了。

其实无论成仙还是堕魔，只要能够坚守本心，不伤人，不害人，尽己所能去助人。

那即便她已经堕魔，她也仍然可以做自己心中的仙人。

而上天眷顾般的，让她在体悟了这件事后，呼吸都比以前顺畅了许多。

——

阿凌：即便忘忧大师亡故，他也依旧在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