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果然没有放弃。接下来的几天，他总能找到各种理由往莲花楼跑。
今天送来一堆名贵补药，说是给“婆婆”补身体；明天又带来几匹柔软舒适的布料，说是给“婆婆”做新衣；后天甚至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温顺的雪白奶狗，说是给“婆婆”解闷。
每一次来，他都试图绕过李莲花，跟帘子后面的“婆婆”搭上话。
“婆婆，这天机堂的雪山参最是滋补，您试试？” “婆婆，这云锦缎子透气又软和，您摸摸看喜不喜欢？” “婆婆，你看这小狗多可爱，让它陪陪您吧？”
李莲花不胜其烦，每次都想方设法地拦着他，敷衍他，尽快打发他走。楼内的气氛因为方多病的频繁造访而变得愈发紧绷。
林依依始终保持着沉默，对方多病的示好没有任何回应。但她能感觉到，李莲花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他看管得越来越紧，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连夜里守在门外的时间都变长了。
这种紧张感，反而让林依依看到了一丝希望。李莲花越害怕，说明他越心虚，越证明她的存在是经不起推敲的。
她需要在这紧绷的弦上，再轻轻加一点力。
这天，方多病又来了，这次他带来了一盒精致的点心，说是京城一品楼大师傅的拿手之作，软糯香甜，最适合牙口不好的老人家。
李莲花照例想替他送进去，方多病却死活不肯。
“李莲花！你什么意思？每次都是你转交，谁知道是不是被你小子半路偷吃了！本少爷要亲自送给婆婆！”方多病抱着点心盒子，梗着脖子嚷嚷。
“方多病！你别胡闹！”李莲花脸色沉了下来。
两人正在门口拉扯之际，布帘后，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咳嗽声。
声音不大，却让门口拉扯的两人瞬间僵住。
那声音……虽然带着病弱的沙哑，却清冽婉转，绝非垂暮老妪所能发出！
方多病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布帘，又看向脸色骤变的李莲花。
李莲花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故意的！她绝对是故意的！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方多病趁着李莲花愣神的功夫，猛地挣脱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就要去掀那布帘！
“方多病！”李莲花惊骇欲绝，飞身上前阻拦！
眼看方多病的手指就要触碰到布帘，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帘后突然传来林依依用尽全力、伪装出的苍老虚弱的声音，还伴随着急促的喘息：“……外……外面怎么了……小哥……吵得我……心慌……”
她的声音成功阻止了方多病的动作。他掀帘的手顿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这声音……又变回老妪了？难道刚才听错了？
李莲花趁机一把将他狠狠拽开，力道之大，让方多病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够了！”李莲花彻底怒了，一向温和的他眼中竟迸发出骇人的厉色，声音冰冷刺骨，“方多病！立刻给我出去！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踏进莲花楼一步！”
方多病从未见过李莲花发这么大的火，一时也被震住了。他看了看盛怒的李莲花，又看了看那纹丝不动的布帘，心中疑窦丛生，但也不敢再硬来。
“走就走！凶什么凶！”方多病嘟囔着，把点心盒子往地上一放，气呼呼地转身走了。但临走前，他回头看了莲花楼最后一眼，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李莲花……绝对有问题。
打发走了方多病，李莲花猛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一步步走到布帘前，手指颤抖着，缓缓掀开了帘子。
林依依躺在那里，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胸口微微起伏，仿佛刚才那一声用尽了她全部力气。她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挑衅的平静。
她知道他看穿了她的把戏。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李莲花看着她的眼睛，心中的恐惧和愤怒如同海啸般翻腾。她宁愿冒险暴露，也要试图引来外界的注意？她就那么想离开他？甚至不惜再次伤害自己？
巨大的失落和受伤感几乎将他淹没。他一步步走到床边，俯下身，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困在自己的阴影里。
他的眼睛通红，声音因为极力压抑情绪而变得沙哑扭曲：“你就这么想走？哪怕利用方多病？哪怕……再次惊动毒性？”
林依依毫不畏惧地迎视着他的目光，虚弱却清晰地开口，说出了这些天以来第一句完整的话，字字如冰：“李门主……以为……能关我……一辈子吗？”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刀，狠狠刺穿了李莲花的心脏。
他猛地闭上眼睛，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愤怒和受伤都化为了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悲哀。
他缓缓直起身，不再看她，只是用一种疲惫到了极点的声音，轻轻道：“好好休息吧。”
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重新放下了布帘。
只是这一次，他坐在外间，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看书，只是望着窗外，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塑。
裂痕，已经出现，并且正在无可挽回地扩大。温柔的假象被撕开，露出底下冰冷而残酷的僵持。
林依依看着那隔绝内外的布帘，知道暂时的危机过去了，但她与李莲花之间那根脆弱的弦，也终于崩断了。
接下来的路，恐怕会更加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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