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第一天,篮球砸碎了我捧着的冰西瓜。
周屿骂骂咧咧拨开灌木丛,突然僵住——我正把最大一块瓜递给流浪猫。
“多管闲事。”他转身时耳根通红。
后来我总“偶遇”他喂猫,素描本里却全是我的侧脸。
暴雨夜他浑身湿透护住猫箱:“它们怕雷…”
我擦着他发梢的水珠笑:“那你呢?”
他抓住我手腕按在心跳处:“你听,像不像初见那天——篮球砸碎西瓜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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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的第一天,正午的阳光像熔化的金子,滚烫地泼洒下来。空气被晒得发软,粘稠地贴在皮肤上,连风也懒洋洋的,只在树叶间偶尔翻个身,带起一阵有气无力的沙沙声。蝉鸣是唯一的劲旅,嘶哑地锯着人的神经,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几乎要将整个世界淹没。
陈砚小心翼翼地从便利店的冷气里钻出来,怀里抱着半个冰镇西瓜,塑料袋上迅速凝结起一层细密的水珠,指尖触及,是令人一个激灵的冰凉。西瓜沉甸甸的,隔着塑料袋也能感受到那股沁人的寒气,是他对抗这酷暑的唯一指望。他眯着眼,加快脚步,只想快点回到出租屋那小小的荫蔽里。
人行道被晒得发白,蒸腾起扭曲的热浪。刚拐进通往出租屋的那条僻静小巷,阴影暂时包裹住他。
就在此时,一道裹挟着风声的橙色影子,如同失控的炮弹,毫无预兆地从侧面篮球场的方向呼啸而来。陈砚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怀里猛地一震,伴随着一声沉闷又清脆的爆响——“嘭!”
怀里的冰西瓜,那个他心心念念的清凉慰藉,瞬间炸裂。鲜红饱满的瓜瓤和着清甜的汁水,如同被引爆的浆果炸弹,猛地喷溅开来,染红了他干净的白色T恤前襟,又噼里啪啦地砸落在滚烫的水泥地上,黏糊糊地摊开一大片狼藉,迅速被地面贪婪的热度蒸腾出带着甜腥的热气。几颗乌黑的瓜籽,滑稽地粘在他的下巴上。
陈砚僵在原地,怀里只剩下塑料袋破裂后软塌塌的塑料薄膜,以及几块残留的、沾满灰尘的绿色瓜皮。一股冰凉混合着黏腻的触感,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他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舌尖尝到一丝意外溅上的、混合着灰尘的冰凉甜意。
“操!谁他妈挡道啊?!”
一个暴躁的男声紧跟着炸响,像滚雷碾过干燥的夏天。
巷子另一头的篮球场铁网门被粗暴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哐当巨响。一个人影带着一身蒸腾的热气和汗水的味道,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带着一种要把地面踩穿的狠劲。
周屿。陈砚心里咯噔一下。他们同校同级不同班,这条巷子里的“名人”,出了名的刺头,校篮球队的得分王,也是让教导主任最头疼的人物之一。他个子很高,此刻逆着巷口的光线大步走来,像一堵移动的墙,压迫感十足。汗水顺着他剃得极短的鬓角往下淌,滑过线条凌厉的下颌,滴落在沾了灰尘的锁骨上。他穿着无袖的篮球背心,露出的手臂肌肉结实紧绷,皮肤是长期在阳光下曝晒的小麦色,此刻因为运动后的燥热泛着红。
他看也没看地上的一片狼藉,甚至没看清陈砚的脸,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急急扫向旁边那丛茂密的冬青灌木。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窸窣作响。
“妈的,又钻进去了?出来!”周屿低声咒骂着,浓黑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带着一股要把灌木丛拆了的凶狠劲儿。他完全无视了脚下踩到的、已经稀烂的西瓜瓤,也根本不在乎自己崭新的篮球鞋被染上可疑的粉红色。他粗暴地伸出沾着汗水和灰土的手,就要去拨开那些浓密的枝叶。
陈砚看着自己惨遭蹂躏的西瓜残骸,又看看对方那副仿佛全世界都欠他的凶相,一股无名火也“噌”地窜了上来。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质问这个横冲直撞的家伙。
然而下一秒,周屿拨开枝叶的动作,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僵在半空。
他的目光穿过交错的绿叶,凝固住了。
陈砚顺着他的视线,疑惑地低下头。
就在他脚边,那片被西瓜汁染红的水泥地旁,紧挨着冬青灌木的根部阴影里,一只小小的三花猫正怯生生地探出半个脑袋。小猫很瘦,毛色有些黯淡,但一双琥珀色的圆眼睛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清澈明亮,此刻正带着一丝警惕和渴望,小心翼翼地舔着溅到它嘴边的一小滴西瓜汁。而陈砚的右手,正拿着一块刚从碎裂的瓜瓤里挑出来的、最大最红润、几乎没沾上灰尘的西瓜,稳稳地递到那只三花猫的面前。
小猫犹豫了一下,粉嫩的鼻尖轻轻嗅了嗅那块诱人的红瓤,终于抵挡不住甜味的诱惑,伸出小小的舌头,试探性地舔了一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巷子里只剩下远处聒噪的蝉鸣,还有小猫舔舐西瓜时细微的“吧嗒”声。
周屿雕塑般僵在那里,伸向灌木丛的手还停在半空。他脸上那股子要把人撕碎的凶狠戾气,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像是被最意想不到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混合着惊愕、尴尬,还有一丝……被戳穿的狼狈?他小麦色的皮肤下,一股明显的血色“腾”地涌上来,迅速占领了他的耳根和脖颈,那红色在阳光下异常醒目,与他强健的体格和方才的气势形成了极其滑稽的反差。
陈砚抬起头,正对上他那双因惊愕而微微睁大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惯有的桀骜不驯被一种更深的东西覆盖了,像冰层下突然涌动的暗流,带着点猝不及防的慌乱。
几秒钟死寂的沉默,沉重得几乎要压垮这狭窄的巷子。
周屿猛地收回手,像被烫到一样。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挤出几个干巴巴、硬邦邦的字,砸在地上:
“嘁……多管闲事。”
声音比刚才低哑了许多,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别扭。说完,他迅速转过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用一种近乎逃跑的速度,大步流星地朝篮球场的方向折返回去,只留下一个仓促又僵硬的背影。他走得太急,脚下甚至趔趄了一下,差点踩到另一块西瓜皮,惹得那只专心吃瓜的三花猫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陈砚看着那个几乎可以称之为“落荒而逃”的高大背影消失在球场铁门后,又低头看看脚边还在认真舔食西瓜的小猫,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他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小猫毛茸茸的脑袋。
“慢点吃,”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自己都没察觉的温和,“没人跟你抢。”
那半个西瓜的牺牲,似乎也带上了一点意外的甜味。
从那天起,陈砚发现自己“偶遇”周屿的频率高得离谱。
他傍晚去巷口倒垃圾,会看见周屿高大的身影蹲在街角的旧报刊亭后面,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什么,正压低声音跟那只三花猫说着什么。等他走近几步,周屿便像受惊的豹子一样猛地站起身,把手里的小鱼干或者猫粮包装袋飞快地藏到身后,脸上瞬间切换回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漠面具,梗着脖子,目光飘忽地望向别处,仿佛陈砚是空气。
他去便利店买冰水,刚推开门,就看见周屿正站在冷柜前,纠结地看着一排排饮料,手里却拿着一盒价格不菲的进口猫罐头。发现陈砚进来,周屿立刻像被烫到似的把那罐头往旁边货架上一塞,胡乱抓起一罐可乐就去结账,动作快得像在抢劫,耳朵尖又不争气地红了。
有时是在清晨,陈砚推开窗透气,正好能瞥见楼下巷子深处。周屿会蹲在那丛茂盛的冬青旁,低着头,手里似乎拿着什么,对着地面比划。他看得并不真切,只觉那宽阔的背影在晨光里显得异常专注,甚至带着点笨拙的温柔,和他球场上那个横冲直撞、锋芒毕露的形象判若两人。可每当陈砚的目光停留稍久,周屿就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猛地警觉回头,一旦捕捉到窗边的身影,便会立刻收起手里的东西塞进口袋,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转身就走,背影依旧挺得笔直,带着点僵硬的骄傲。
陈砚心里那点好奇和莫名的探究欲,像藤蔓一样悄悄滋长。
真正让陈砚心头微震的,是那次在图书馆角落的意外。
那天下午,图书馆老旧空调的嗡鸣声如同催眠曲。陈砚在书架间寻找一本冷门画册,拐过一个堆满过期杂志的角落,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周屿。
他坐在最靠里、光线最昏暗的一排书架后面,头微微低着,侧脸在阴影里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边缘已经磨损的硬壳素描本。他手里握着一支铅笔,正专注地在纸页上涂抹着。窗外斜射进来的光柱里,细细的铅笔灰在飞舞。
陈砚的呼吸不自觉地放轻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周屿。褪去了球场上的暴躁戾气,也不同于喂猫时那种笨拙的温柔。此刻的他,沉静得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所有的锋芒都被收敛,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力凝聚在笔尖。阳光落在他微蹙的眉心和紧抿的薄唇上,镀上了一层与“校篮刺头”完全不符的、沉静而内敛的光晕。
他画得那样投入,以至于陈砚的视线顺着他的笔尖,悄然落在了那摊开的画页上——只一眼,陈砚的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
那纸上,不是什么静物,也不是那只三花猫。
画的是人。准确地说,是一个人的侧影。
线条略显生涩,甚至有些地方擦改的痕迹很重,看得出画者的犹豫和反复。但那份捕捉神韵的努力却异常清晰。画中人微微低着头,额前柔软的黑发垂落,遮住了一点眉眼,鼻梁的弧度挺直而秀气,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难以捉摸的弧度。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正递给画外——那个方向,陈砚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自己空着的右手。
那是他。
是他蹲在巷子里,把最大那块西瓜递给那只三花猫的瞬间。
铅笔在周屿指间停顿了一下,他似乎终于察觉到异样的注视,猛地抬起头。当看清站在书架阴影边缘的陈砚时,那双总是带着不耐烦或桀骜的眼睛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是秘密被撞破的极度震惊和恐慌,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像被施了定身咒,捏着铅笔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整个人僵在那里,连呼吸都屏住了。
陈砚清晰地看到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脸色先是煞白,随即又迅速涌上滚烫的红潮,比巷子里那天还要汹涌,一直蔓延到耳根脖颈。他猛地合上素描本,动作大得几乎要撕裂纸张,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在安静的图书馆角落显得格外刺耳。他看也不敢再看陈砚一眼,抓起那本厚重的素描本,像抱着一个烫手山芋,仓皇失措地撞开旁边的椅子,低着头,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那片阴影,消失在图书馆门口刺眼的光线里,留下陈砚一个人站在原地,耳边还残留着素描本合拢时那声突兀的脆响,还有自己胸腔里,那一声比一声更清晰的心跳。
咚。咚。咚。
空气变得粘稠而暧昧,像掺了蜜糖的胶水。
夏日的天,说变就变。傍晚时分,闷热终于被撕裂。一道惨白的闪电瞬间劈开铅灰色的厚重云层,紧接着,滚雷如同沉重的石磨碾过天际,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仿佛要将整座城市碾碎。豆大的雨点随即疯狂砸落,顷刻间连成一片狂暴的水幕,天地间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哗哗声。狂风卷着冰冷的雨水,狠狠抽打着玻璃窗和墙壁。
陈砚刚冲回出租屋的楼道口,浑身已经湿透,T恤紧紧贴在身上,带来一阵寒意。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正庆幸赶在彻底变成落汤鸡前找到了庇护所。
就在这时,楼道外那片被暴雨搅得混沌不堪的世界里,一个熟悉又狼狈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周屿!
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和鬓边,不断地往下淌着水线。那件无袖的篮球背心彻底湿透,紧紧裹在身上,清晰地勾勒出胸膛起伏的轮廓和手臂绷紧的肌肉线条。更让人心惊的是,他怀里死死抱着一个用旧雨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纸箱,几乎是用整个上半身护着它,弯着腰,用自己的背脊去抵挡身后斜扫进来的冰冷雨鞭。
他冲进楼道,带进一股浓重的水汽和泥土腥味。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湿意。水珠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砸在水泥地上,溅开小小的水花。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纸箱放在相对干燥的角落,动作轻柔得与他此刻狼狈的形象格格不入。
纸箱里传来几声微弱、颤抖的“喵呜”声,细细的,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恐,在哗哗的雨声和轰隆的雷声中显得格外可怜。
周屿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纸箱,声音因为急促的喘息而显得有些沙哑破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促:“…雷声太大了,它们…它们怕雷…” 他顿了顿,似乎在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又像是在解释给谁听,目光飞快地扫过陈砚,又迅速移开,盯着纸箱,“…会吓坏。”
陈砚的目光落在那个被护得严严实实的纸箱上,又移回周屿湿透的、微微颤抖的宽阔肩膀。他默不作声地掏出自己口袋里仅存的、还算干燥的半包纸巾,抽出一张,递了过去。见周屿没动,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抬起手,用纸巾轻轻按在周屿还在不断滴水的发梢上,笨拙地、一点一点地吸掉那些冰冷的水珠。
指尖隔着薄薄的纸巾,触碰到周屿湿透的短发,能清晰地感受到发丝下透出的体温,还有那细微的、无法控制的轻颤。
楼道里光线昏暗,只有外面闪电划过时投下的瞬间惨白。空气里弥漫着雨水、泥土、还有周屿身上淡淡的汗水和雨水混合的气息。
陈砚的动作很轻,很慢。他看着周屿紧绷的侧脸轮廓,看着他不断滚动的喉结,看着他被雨水冲刷后显得格外清晰浓密的睫毛,上面还挂着细小晶莹的水珠。那细微的“喵呜”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从纸箱里传来。
陈砚的指尖隔着纸巾,停留在周屿湿漉漉的鬓角。他忽然弯起嘴角,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笑意,像羽毛拂过这潮湿凝滞的空气:
“那你呢?”
他顿了顿,目光直直地望进周屿微微睁大的眼睛里,那里面映着楼道窗外一闪而过的电光,也映着陈砚自己此刻的模样。
“周屿,”他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盖过了外面的风雨雷声,“那你怕不怕?”
周屿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这句轻飘飘的问话狠狠击中。他倏然转过头,那双总是藏着桀骜或慌乱的眼睛,此刻如同被点燃的深潭,翻滚着陈砚从未见过的、灼热的情绪。那情绪太汹涌,太直白,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凭着本能。那只湿漉漉的、还带着雨水凉意的大手,猛地抬起,一把攥住了陈砚还停留在他鬓角的手腕!
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挣脱的决绝,指腹滚烫,透过皮肤灼烧着陈砚的神经。
然后,他用力地、几乎是粗暴地,将陈砚那只手,连同那张早已被浸透的纸巾,一起狠狠地按在了自己赤裸的、剧烈起伏的胸膛上!
咚!咚!咚!
陈砚的手掌隔着湿透的薄薄布料,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下方传来的、如同密集战鼓般狂野的心跳!那么快,那么重,每一次撞击都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像是要冲破骨肉的束缚,直接砸进他的掌心。那炽热的搏动,烫得惊人,仿佛要将接触的皮肤都灼伤。
周屿俯下身,逼近陈砚,他灼热的呼吸裹挟着雨水和一种近乎燃烧的气息,喷在陈砚的额前、鼻尖。楼道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燃烧的炭火,死死锁住陈砚,声音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像从滚烫的胸腔深处挤压出来,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颤抖:
“你听……”
他攥着陈砚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仿佛要将他按进自己的骨血里,按进那狂乱的心跳声中。
“像不像……”他喘息着,声音被心跳和雨声切割得断断续续,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清晰,“像不像……初见那天……”
“篮球……砸碎西瓜的声音?”
咚!咚!咚!
那心跳声,如同狂暴的鼓点,凶猛地撞击着陈砚的耳膜,也撞击着他胸腔里那颗同样开始失控的心脏。周屿胸膛的滚烫温度,透过湿透的布料和紧贴的掌心,源源不断地传来,像烧红的烙铁。
陈砚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却触碰到一片被雨水浸透的、紧紧包裹着周屿身体的薄薄衣料。那布料下,是坚硬起伏的肌理轮廓,随着那狂乱的心跳一起搏动。周屿攥着他手腕的掌心,湿漉漉的,却滚烫得像着了火,那热度顺着皮肤下的血管一路烧灼上来,点燃了他自己的血液。
他抬起头,视线撞进周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那里面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焚毁,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坦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审判的脆弱。
窗外的暴雨依旧在疯狂地冲刷着世界,雷声沉闷地滚过天际。角落里纸箱中,细微的猫叫声不知何时已经平息了,仿佛也被这凝滞而炽热的气氛所慑服。
周屿胸膛下那擂鼓般的心跳,和他掌心下清晰的肌肉线条触感,像带着电流,瞬间窜遍陈砚全身,让他指尖都微微发麻。他看着周屿近在咫尺的脸,雨水顺着他凌厉的眉骨滑落,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滴下,那眼神里的火焰几乎要将他吞没。
陈砚没有抽回手。相反,他那只被按在周屿心口的手,指尖轻轻动了动,仿佛在感受那狂野节奏下更深层的搏动。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另一只手。
那只手,同样被雨水打湿,带着微凉的潮气。他没有用纸巾,也没有任何隔阂。温热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试探的轻柔,抚上了周屿湿漉漉的脸颊。皮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指尖下,周屿的脸颊紧绷,线条硬朗,带着雨水和汗水的湿滑,还有年轻肌肤特有的弹性和温度。陈砚的指腹轻轻滑过他高挺的颧骨,感受到那下方细微的脉动,然后,极其缓慢地,拂过他紧抿的、有些发干的薄唇边缘,带走一滴悬挂在那里、将落未落的雨珠。
那动作很轻,很慢,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和……确认。
周屿的呼吸骤然一窒,攥着陈砚手腕的那只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嵌进陈砚的皮肤里。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更加汹涌,像即将决堤的洪水。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一个压抑的、模糊的音节,像是野兽受伤后的呜咽,又像是对某种渴望的确认。
陈砚的指尖停留在他唇角片刻,然后,顺着他绷紧的下颌线,一路向下,带着雨水微凉的湿意,最终轻轻点在了周屿剧烈起伏的喉结上。那凸起的软骨在他指尖下,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了一次。
他微微踮起脚尖,凑近周屿湿透的鬓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雨后青草般的微凉气息,轻轻拂过周屿滚烫的耳廓:
“原来……西瓜炸开的声音,是红色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屿攥着他手腕的手指猛地痉挛了一下,随即,一股更强大的力量袭来。陈砚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将他往前一带,天旋地转间,后背撞上了身后微凉、带着灰尘气息的楼道墙壁。
周屿滚烫沉重的身体紧跟着压了上来,将他牢牢困在墙壁与他的胸膛之间。那双燃烧着烈焰的眼睛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着风暴般的情绪,再无丝毫掩饰。他低下头,灼热的呼吸带着雨水的潮湿和一种原始的侵略性,狠狠攫住了陈砚微启的唇。
这个吻,带着被长久压抑后爆发的蛮横力道,生涩、急切、毫无章法,如同盛夏的骤雨,粗暴地攻城略地。雨水的气息、汗水的微咸,还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周屿的炽烈气息,瞬间淹没了陈砚的感官。他尝到了铁锈般的味道,不知是谁的唇在撞击中被磕破。周屿的手紧紧地箍住他的腰,另一只手仍死死抓着他的手腕,按在自己狂跳的心口,仿佛要将两人的心跳强行合二为一。
窗外的雷声不知何时已经远去,只剩下滂沱的雨声,单调而持续地冲刷着世界,像一层厚厚的帷幕,将他们与外界隔绝。角落里,纸箱里传来一声极轻的、满足的“呼噜”声,随即又归于寂静。
狭小昏暗的楼道,湿透的衣衫紧贴着滚烫的皮肤,墙壁粗糙的触感抵着后背,唇齿间是雨水、血和一种更原始的、属于少年情动的味道。周屿的吻笨拙而用力,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索取,仿佛要将所有未曾宣之于口的隐秘情愫,都通过这唇齿的纠缠倾泻出来。他按在陈砚心口的手掌,隔着湿透的衣料,感受着下方同样狂乱的搏动,那份共鸣让他手臂的肌肉绷得更紧。
良久,周屿才喘息着,稍稍退开一丝距离,额头却依旧抵着陈砚的,鼻尖几乎相触。他急促的呼吸喷在陈砚的唇上,眼神依旧灼亮,深处却多了一丝劫后余生般的、小心翼翼的探询。
陈砚微微喘着气,胸口起伏,唇瓣有些红肿。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那只刚刚抚过他脸颊的手,用指尖,轻轻擦去周屿唇角沾染的一点淡淡的、属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