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夕阳把最后一点余晖涂抹在窗台上,像一块即将燃尽的炭。墙上挂钟的秒针咔哒、咔哒地走着,每一声都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桌面上,那份年度优秀教师的名单复印件,像个无声的嘲讽。刘美婷的名字刺得我眼睛生疼。我的分数,我那实打实、熬了无数夜、掉了无数头发换来的成绩,就这么轻飘飘地输给了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规则”?
我不甘心。
凭什么?就因为我只会埋头干活,不懂那些曲意逢迎?就因为我没有靠山,没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一股血性猛地冲上头顶。我不能就这么算了。至少,我要去问个明白。我要看着孙校长的眼睛,问他一句,这“优秀”的标准,到底是什么?是课教得好,还是……别的什么?
这股怒气支撑着我,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声。我抓起伏案上的名单,深吸一口气,走向校长办公室。
走廊空无一人,老师们都下班了。只有我的高跟鞋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音,笃、笃、笃,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响亮,也格外……虚张声势。
站在那扇厚重的深色木门前,我顿住了脚步。手心有些冒汗。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用那点细微的痛感给自己打气。
莫北,你怕什么?你占着理!
我抬手,叩响了门。
“请进。”里面传来孙校长那把总是显得很温和的嗓音。
我推门进去。办公室里开着空调,冷气很足,带着一股淡淡的烟味和茶叶味。孙校长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看文件,听到动静抬起头,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看到是我,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露出惯常的笑容。
“是莫老师啊,还没下班?有事吗?”他放下文件,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姿态看起来很放松。
我走到他办公桌前,把那份名单放在桌上,手指点着刘美婷的名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坚定:“孙校长,我想请问一下,这次年度优秀的评选标准是什么?我的综合考评分数是文科组第一,为什么……”
我的话没说完,因为他笑着摆了摆手,打断了我。
“莫老师啊,你先坐,别激动。”他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评优这个事情呢,是综合考量的,不仅仅是看分数嘛。还要看平时表现,对学校活动的参与度,同事间的评价,还有很多……嗯,软性的因素。”
他说着,站起身,绕过办公桌,朝我走过来。他没有去沙发那边,而是走到了我身边,靠得很近。那股混合着烟味和古龙水的气味更浓了些。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背部几乎抵住了冰凉的办公桌边缘。
“莫老师这一年的工作,大家还是有目共睹的嘛,非常努力,成绩也很突出。”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声音压低了点,显得语重心长,“但是呢,有时候也不能太计较一时的得失。你还年轻,未来的机会还很多。要懂得顾全大局,也要……嗯,懂得和同事处好关系。”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那种打量让我很不舒服。
“刘老师在这方面就做得很好嘛,很活跃,很积极,为学校的精神文明建设做了很多贡献……”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似随意地抬起手,似乎想拍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
就在他的手即将落下的那一刻,我猛地侧身想躲开。
可是,我身后就是办公桌,无处可退。
那只手,并没有落在我的肩上。
而是极其自然地、顺势向下,极其迅速地在我腰侧以下、大腿靠上的位置,用力地捏了一把!
动作快得像错觉,但那份触感——温热、肥腻、带着不容错辨的狎昵力道——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我的身体!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冲到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我猛地弹开,像被烙铁烫到一样,后背重重撞在办公桌上,桌上的笔筒晃了一下。
我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孙校长已经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脸上的笑容甚至都没有变,只是那双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计谋得逞般的、令人作呕的光。他甚至还带着点责备的口吻,仿佛在怪我的大惊小怪:
“莫老师,你看你,就是这么沉不住气。要沉稳一点,这样才能进步嘛。”
那一刻,所有的愤怒、委屈、想要讨个公道的念头,全都消失了。只剩下铺天盖地的羞辱和冰冷彻骨的恐惧。
我明白了。
我全都明白了。
为什么刘美婷能上。为什么我争不过。
我以为我是来理论的,来讨要说法的。殊不知,在对方眼里,我或许只是一只自作聪明、送上门来的猎物。
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争先恐后地想要涌出来,被我死死逼了回去。
在他面前哭?那只会让他更得意。
我死死咬着牙,牙龈都快咬出血来。我看了一眼那张依旧带着虚伪笑容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猛地转身,拉开门,冲了出去。
走廊里的冷空气扑面而来,我却觉得无比窒息。
我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的办公室,“砰”地一声关上门,反锁,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地上。
全身都在发抖。
被碰过的那块皮肤,像留下了永久的脏污,灼烧般地疼,让我恨不得立刻脱掉那层衣服,狠狠地擦洗掉那股令人作呕的感觉。
窗外,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黑暗吞噬了一切。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我独自坐在冰冷的地上,蜷缩起来。
原来,这才是现实。比失去荣誉更残酷,比遭遇不公更肮脏。
我抱住自己,指甲指甲深深掐进手臂的皮肉里,很疼。
但这疼痛,却让我混乱惊恐的大脑,一点点冷静下来。
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不是委屈,而是冰冷的恨意和决绝。
孙校长……刘美婷……
你们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