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九:沪上初晴
决定去上海,像推开了一扇沉重但必须开启的门。门后是未知,却也吹来了令人清醒的风。
行前琐事繁多,但最庆幸的是,我不是完全孤身闯入这座钢铁丛林。我联系了所有能在上海扯上关系的朋友同学,发出的信息大多石沉大海,或换来几句客气的“有空聚聚”。现实的壁垒初现端倪。
唯有邓菲,我的大学闺蜜,几乎是秒回了电话。话筒那端传来她依旧活力四射的声音:“莫北?!你要来上海?太好了!包在我身上!房子工作交通姐们儿帮你搞定一半!”
她雷厉风行,不出三天,就在我新公司附近帮我物色了一套一室户的老公房,面积不大,但干净整洁,交通便利。视频看房时,她在那头指指点点:“看,虽然旧了点,但胜在地段好,安全,你一个人住刚好。租金嘛,姐们儿帮你砍过价了,绝对性价比!” 看着她在那头挤眉弄眼的样子,我漂泊不定的心忽然就有了锚点。
抵达上海那天,天气意外地晴好。高铁缓缓驶入虹桥站,巨大的穹顶下是川流不息、步履匆匆的人群。我拖着行李箱,随着人潮走出站口,微微眯起眼适应着这片陌生而喧嚣的天地。
“莫北!”
一个熟悉又略带陌生的声音穿透嘈杂。我循声望去,看见杜星辰站在不远处。
他比记忆中更挺拔了些,穿着合体的休闲西装,少了些当年的青涩跳脱,多了份沉稳内敛的气质。他笑着朝我挥手,眼神明亮依旧。
一瞬间,有些恍惚。岁月仿佛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将那块璞玉打磨得更加温润夺目。
他快步走过来,极其自然地接过了我手中沉重的行李箱:“路上顺利吗?上海这几天降温,你穿这点可不够。” 语气熟稔得仿佛我们昨天才见过,而非隔着数年的光阴和各自截然不同的人生轨迹。
坐进他车里,淡淡的车载香氛很好闻。他一边熟练地操控方向盘汇入车流,一边和我闲聊。我才知道,他毕业后如愿进了COMAC(中国商飞),一路扎扎实实,竟然参与了C919大型客机的试飞项目,如今已是某个关键部门的经理。
“就是忙,一年到头到处飞,跟铁人三项似的。”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但眼底有光,那是事业带来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我安静地听着,心里为他高兴,却也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他走在一条如此宽阔明亮的航道上,而我,刚刚从一段泥泞不堪的婚姻和职场倾轧中狼狈脱身。
他似乎不经意地问起我的近况,我只含糊地说换了份工作,想来上海发展,绝口不提那些不堪回首的细节。
车内陷入短暂的沉默。他忽然笑了笑,说:“对了,差点忘了。今年过年红包还没给你呢。”
我一愣。
他目视前方,嘴角噙着笑:“每年都习惯给你发一个,今年你人来了,是不是得补个大的?”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暖。是啊,每年春节,无论我在哪里,经历着什么,他的那个压岁钱红包总会准时出现在微信里,金额不大,却像一种固执的守望和无声的问候。以前只觉得是他玩笑式的习惯,此刻在上海初晴的阳光下,在这飞驰的车里,忽然品出了别样的意味。
他看着前方,侧脸线条清晰,忽然很轻地说了一句:“我一直……一个人。”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空调细微的风声和窗外的车流噪音。
我攥紧了手指,指甲掐进掌心。
杜星辰很好,他一直都很好。好得让我在他面前,那些经历过的腌臜和算计,都成了难以启齿的污迹,滋生出令人难堪的自卑。那段婚姻耗尽了我对爱情所有的幻想和能量,像一场持续数年的高烧,退去后只剩疲惫和对温暖的警惕。
我不能再陷入任何情感的泥潭了。我需要清醒,需要独立,需要牢牢抓住自己能掌控的东西——比如事业,比如财富。这才是通往安全感的、实实在在的路。
“星辰,”我转过头,看向窗外飞速后退的繁华街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而坚定,“谢谢你今天来接我。以后在上海,还得靠你们这些老朋友多关照。我这次来,就想好好工作,拼一把事业。别的……暂时什么都不想。”
话说出口,带着自我告诫的决绝,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他沉默了几秒,随即笑了笑,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好啊。有什么需要,随时开口。”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高架上,远处,陆家嘴的摩天楼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冰冷而璀璨,像一座巨大的、充满机遇与挑战的迷宫。
我到了。新的生活,开始了。这一次,我只为梦想和财富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