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邓菲发来的详细地址和密码,我独自找到了那套老公房。楼道有些昏暗,但房门打开,里面却是窗明几净。面积不大,一室一厅一卫,老式的装修但维护得不错,家具电器一应俱全,甚至窗台上还摆着两盆绿萝,给这个临时的栖身之所增添了几分生气。
邓菲真是用心了。
我把行李箱靠墙放好,环顾着这个即将承载我新生活起点的小空间。莫名的,一种熟悉的局促感和漂泊感涌上心头。很多年前,也是在上海,另一个更简陋的出租屋里,我和杜星辰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对着电脑改简历,分享一份外卖,畅想着模糊却闪闪发光的未来。
那时虽然清苦,但心是满的,充满了对未知的兴奋和彼此支撑的暖意。
如今,窗外的上海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我也辗转了一圈,带着满身的疲惫和清醒的认知,又回到了这里。真是造化弄人。那些曾经共享的梦想,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这陌生的房间里,对着空气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
手机震动,是杜星辰的信息:“安顿好了吗?餐厅定好了,发你定位。先吃点东西,好好休息。”
他选的是一家本帮菜馆,不算顶奢,但格调雅致。我看着菜单上的价格,心里默默咂舌。一盘青菜都要赶上我以前一天饭钱,魔都的消费水平果然名不虚传。这种直观的冲击,比任何励志语录都更能点燃我对财富的渴望——在这里,体面地生活,需要坚实的物质基础。
杜星辰很体贴,点的都是些清淡可口的招牌菜,一边给我布菜,一边介绍着上海的吃喝玩乐,巧妙地避开了可能涉及我过去的话题。他言谈举止间透着成熟男人的周到和分寸感,让我既感激又有些莫名的疏离。他还是他,却又不再是记忆里那个可以肆意玩笑、共享泡面的少年了。
饭后,他自然地说:“走吧,附近有家大超市,去买点生活用品。刚搬过去,肯定缺很多东西。”
我本想拒绝,但看着空荡荡的出租屋清单,确实需要采购,便点头同意了。
超市里灯火通明,商品琳琅满目。我们推着购物车,穿行在货架之间。毛巾、牙刷、拖鞋、洗衣液、抽纸、简单的厨具、一些速食和零食……我仔细挑选着,计算着价格,尽量选择性价比高的单品。
杜星辰在一旁,时不时拿起某样东西:“这个牌子的洗发水你以前好像用过?”“买个厚点的地垫吧,上海冬天阴冷。”“碗碟买一套吧,偶尔自己煮个面也方便。”
他的记性好的出奇,一些我早已遗忘的细小习惯,他却都记得。这种不经意的体贴,像细小的针,轻轻扎着我的心。我只能含糊地应着,把注意力集中在商品标签和购物清单上。
结账时,他动作更快地掏出手机扫码支付,我急忙拦住:“不行,这个必须我自己来。”
他愣了一下,看着我异常坚决的眼神,最终收回了手机,笑了笑:“好。”
大包小包地回到出租屋,开始归置。铺上床单,摆好牙刷牙杯,厨房里放上崭新的碗筷……原本冷清的房间,渐渐多了生活的烟火气。
“出门在外,就算租房,也得布置得像个家。”杜星辰一边帮我装着简易衣柜,一边说道。
这句话,很多年前,在我们那个狭小的出租屋里,我也说过同样的话。那时我们还一起买了块便宜的布当桌布,捡了个花瓶插上野花。
物是人非。
收拾停当,窗外已是华灯初上。杜星辰告辞离开,没有过多停留。
门关上的那一刻,世界忽然安静下来。我坐在刚刚铺好的床上,看着这个完全属于我、却又无比陌生的“家”。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其中夹杂着对新环境的无措、对未来的迷茫,还有那被强行压下的、因旧人旧事而泛起的波澜。
魔都的夜,才刚刚开始。我知道,明天的太阳升起,我就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去面对全新的职场,去为我“赚钱”的欲望奋力拼搏。
但今夜,就允许我,在这个用金钱和旧日印痕勉强搭建起来的临时港湾里,稍稍喘息,缅怀一下那再也回不去的曾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