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下行的数字一格一格跳动，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机械运转的嗡鸣。杜星辰站在我斜后方，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混合着些许厨房里的烟火气。他的呼吸声比平时略重，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西装裤缝。
"我爸妈突然过来..."他的声音在电梯降到15楼时突兀地响起，"我本来想提前告诉你。"
我盯着电梯按钮上跳动的红光："他们很关心你。"
"太关心了。"他苦笑一声，电梯恰好到达一楼，门开的瞬间灌进来的夜风冲散了我们之间凝滞的空气。
小区花园里的路灯刚刚亮起，初夏的晚风裹挟着栀子花的香气。我们沿着鹅卵石小路慢慢走着，影子在路灯下时而交叠时而分离。远处传来可宝银铃般的笑声——她正趴在客厅窗口朝我们挥手，杜妈妈站在她身后。
"可宝很喜欢他们。"杜星辰顺着我的视线望去，声音柔软下来，"我妈特意烤了她最爱吃的杏仁饼干。"
我攥紧了手机壳边缘："你父母...知道我们真实的关系吗？"
他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树影婆娑间，我看见他喉结滚动："现在知道了。"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坠入心湖。远处有孩童踩着滑板车呼啸而过，车铃叮当作响，衬得我们之间的沉默愈发震耳欲聋。我们在人工湖边的长椅坐下，水面倒映着对岸高楼的灯火，被游过的野鸭搅碎成粼粼金光。
"那天爽约..."他突然开口，"是我爸妈带着周阿姨和那个姑娘直接闯到了公司。"
我盯着水面上一片飘落的梧桐叶："听邓菲说了些。"
"他们给我三天时间考虑。"他的手指深深插入发间，梳上去的刘海散落几缕在额前，"说如果我不答应订婚，就冻结我名下所有资金账户。"
我猛地转头看他，他嘴角挂着自嘲的弧度："没想到吧？三十多岁的人还会被经济制裁。"
夜风突然变得冰凉。我想起他办公室里那些彻夜的灯光，想起他最近反常的沉默，想起那碗没人动过的粥。水面上的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流动，映得那双总是坚定的眼睛此刻晦暗不明。
"所以你的选择是？"我的声音比想象中平静。
他忽然转向我，近得能看清他瞳孔里我的倒影："我拒绝了。"
这三个字在夏夜里掷地有声。远处传来广场舞的音乐声，欢快的节奏与我们之间凝重的气氛形成荒诞的对比。
"今早我给了他们两个选择。"他的膝盖不经意碰到我的，"要么接受我现在的生活，要么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我下意识抓住长椅边缘，木质表面的裂纹硌着指尖。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母亲"的来电。我们同时盯着那个闪烁的名字，直到铃声戛然而止。
"他们这才说要见见可宝。"他的声音轻了下来，"也见见你。"
夜露渐渐打湿了石阶，我抱着手臂微微发抖。他突然脱下西装外套披在我肩上，残留的体温和香水味瞬间将我包裹。
"冷的话回去吧。"他作势要起身。
我拽住了他的袖口："那你想和我聊的到底是什么？"
他的眼睛在夜色中亮得惊人，正要开口，我的手机突然响起视频通话的提示音——是可宝发来的。屏幕里她举着完成大半的乐高城堡，杜爸爸正在背景里笨拙地拼装着塔尖。
"妈妈！杜爷爷说今晚可以睡帐篷！"可宝的脸兴奋得发红，"就在客厅里！"
杜星辰凑过来看屏幕，他的发丝擦过我的脸颊，带着熟悉的洗发水清香。视频角落突然出现杜妈妈端着一盘水果的身影，她的目光穿过屏幕，若有所思地在我们之间游移。
"我们马上回来。"我匆匆挂断电话，发现杜星辰的外套滑落了一半，他正伸手要帮我拢好，这个动作让我们的距离近得能交换呼吸。
远处传来烟花升空的尖啸，夜空中突然绽开一朵巨大的金色花朵。借着这转瞬即逝的光亮，我看见他眼中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情绪。
"改天再说吧。"他最终只是轻轻扶正我肩上的外套，"先回去，可宝该睡了。"
我们一前一后走在回家的路上，影子被路灯拉长又缩短。电梯上升时，他突然低声说："我爸妈订了明天中午的机票。"
我盯着电梯镜面里我们模糊的倒影："他们...满意看到的一切吗？"
"我妈临走前塞给我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绒布盒子，没打开，"说给可宝的礼物。"
盒盖掀开的瞬间，一枚传承款的金镶玉长命锁静静躺在丝绒衬里上，在电梯顶灯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这种物件，在杜家这样的家族里，通常只传给血亲。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我们的楼层。隔着缓缓打开的门，我看见可宝正穿着新买的恐龙睡衣，抱着小枕头眼巴巴等在门口。杜妈妈蹲在地上帮她整理睡袋，抬头看见我们时，目光落在我肩头那件明显不属于我的外套上，嘴角浮现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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