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厨房切着西兰花,准备晚餐。水槽里的水流声哗哗作响,盖过了窗外的暮色。可宝在客厅地毯上摆弄她的乐高,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突然,放在料理台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接连弹出好几条新闻推送。我随意瞥了一眼,手上的动作瞬间僵住。
刀尖差点划到手指。
【突发:中国商飞代表团专机返航途中遭遇强烈风暴,一度失联!】
【最新:CX568航班已确认在新加坡樟宜机场紧急迫降,具体伤亡情况不明……】
中国商飞……代表团……
杜星辰的名字像一颗钉子,狠狠砸进我的脑海。他上周出发时,还笑着揉了揉可宝的脑袋,说回来给她带最新的航天乐高。
我扔下刀,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胡乱擦了两下,抓起手机。屏幕上的字迹有些模糊,我抖着手指点开详情,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得生疼。
没有乘客名单。只有那架银灰色飞机被困在滔天乌云和闪电中的模拟画面,还有记者语速飞快却内容空洞的报道。
我立刻拨打杜星辰的电话。
“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冰冷的系统女声一遍遍重复,像钝刀子割着神经。我不死心,又打,还是同样结果。
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脚踝,然后是小腿,腰腹……快要无法呼吸。
我靠在冰冷的冰箱门上,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颤抖的手指,开始给他发信息。
“星辰,看到新闻了,你还好吗?”
“回个消息,求你。”
“可宝一直在问杜叔叔什么时候回来。”我甚至拍了一张可宝玩乐高的背影发过去,希望这能增加他回复的几率。
“你答应过要陪她去迪士尼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一条,两条,十条……绿色的对话框挤满了屏幕,全部石沉大海,左边没有任何已读的提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电视里还在滚动播放着惊心动魄的迫降画面和专家分析。每一种可能的事故原因都让我胆战心惊。
我坐立难安,心里乱成一团麻。各种最坏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往外冒,又被我死死摁回去。不会的,他不会有事的。
可宝似乎察觉到我的不安,跑过来抱住我的腿:“妈妈,你怎么了?杜叔叔的飞机是不是被大风吹跑了?”
我蹲下身,用力抱了抱她软软的小身子,把哽咽咽回去,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没有,杜叔叔的飞机只是暂时停下来等风变小,就像我们开车遇到大雨要停下来一样。”
“那他还会回来吗?”
“会的,他一定会回来的。”我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夜深了,哄睡了可宝,我却毫无睡意。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我蜷在沙发上,手机屏幕的光亮映着我焦虑的脸。新闻频道已经不再播报,我只能在网络上疯狂地刷新着任何可能的相关消息。
恐惧和后悔像两只手紧紧攥着我的心脏。
我后悔昨天他发来机场照片时,我只回了个“一路平安”的表情包。
我后悔他出发前,没有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一句“注意安全”。
我后悔……还有很多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些无人回复的绿色对话框。
心一横,手指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颤抖,又敲下几行字。这一次,不管他能不能看到,我必须要说。
“杜星辰,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很害怕。”
“我喜欢你。”
“所以,求你,一定要平安。”
按下发送键,像用尽了全身力气。我把发烫的手机捂在胸口,仿佛这样能离他更近一点。窗外是城市寂静的深夜,而我的世界,正悬在遥远太平洋上空的风暴里。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到,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看到。
我只能祈祷。
凌晨三点多,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起来。
我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的,屏幕上跳动的那两个字——“星辰”,让我瞬间泪流满面。
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电话,划了好几次才接通。
“……星辰?”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
电话那头先传来一阵嘈杂的背景音,像是机场广播,还有隐约的人声。然后,是他那把低沉疲惫,却无比真实的声音:
“莫北。”
只是叫了我的名字,我紧绷了一晚上的那根弦猛地松开,几乎要瘫软下去。
“你……没事?”我哽咽着,语无伦次,“新闻说……迫降……我一直打你电话……”
“嗯,没事了。”他的声音透着深深的倦意,却异常温柔,“飞机只是颠簸得厉害,迫降很顺利。刚处理好事情,恢复通讯。抱歉,让你担心了。”
听到他清晰的声音,所有的恐惧和后怕才真正落地,转化成汹涌的眼泪。我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他再开口时,声音更轻了些,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
“莫北,我看到了。”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你发的那些信息,”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透过听筒传来,“我都看到了。”
脸颊瞬间滚烫,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深夜冲动之下的告白,在当事人面前变得无比清晰和令人羞赧。
他似乎能想象到我这边的窘迫,低低地叹了口气,那气息声像羽毛一样扫过耳膜。
“等我回来。”他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有些话,我想当面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