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听闻罗刹堂三十二门秘术已被你练成，和尚，有什么招式都使出来吧！”

瑾仙公公大喝一声，剑尖轻挑，被一层寒冰包裹的绿叶就如飞镖一般，急速向无心射了过去。

无心却是半点不急，他两指一掐，再轻轻一捻，那被坚冰包裹的绿叶已化为碎屑随风拂落。

瑾仙公公下意识一惊：“拈花指？！”

拈花指，少林七十二绝技其一。为软功外壮，属阴柔之劲，专练指头拈劲之一种功夫。功成之后，三指拈物，无论如何坚实之石，都能应指而碎。曾经的天正大师便是仅凭这一门功夫就扬名天下。

他年轻的时候奉命闯荡江湖，听闻少林功夫盖世无双，也曾不知天高地厚挑战过，可却连门口洒扫的和尚都没打过，当时那和尚用的就是这门功夫，莫非这和尚境界竟如此之高？

倒是萧瑟眉头一皱：“不对，不是拈花指。”

拈花指只是一技，但却是很特别的一技。学「拈花指」的人特别少，不是特别傻，就是特别笨——因为学「拈花指」有成的人， 一万个人，最多只有两、三个，而且学「拈花指」的人，不得学其他七十一技，否则容易走火入魔而殁。这和尚身负罗刹堂秘术，怎可能学会拈花指？

果不其然，只听无心调皮一笑，举起手岔开两指：“这可不是拈花指，这是我自创的大力金刚无敌筷子手。”

这回连雷无桀都忍不住了：“这绝对是乱取的吧？”

松摧月不禁吐槽：“是不是吃饭得来的灵感？”

底下的瑾仙公公亦是忍俊不禁，笑过后，心中却是忽而升起一股忌惮，陛下的担心还真是不无道理，如今的无心，谁又能确认他不是下一场颠覆北离的狂澜呢？更何况他还年轻，而明德帝已过不惑，再经不起另一个叶鼎之。

思及此，他不再试探，手中长剑重重一刺：“你这大力金刚手能接得住我的剑气，想来也接得住我的剑！”

无心可不是傻的，这招用来顺手接点小喽啰的暗器还行，要是接下瑾仙公公正面刺来的一剑，无心就要真的变成‘无心’了。

他足下连点数步，欲要脱离这般被动的境地，瑾仙公公却显然看出他的意图，手中招式一变，又扫出三道剑气，直冲印堂、膻中、神关三穴。

幸而无心那临风踏浪的轻功不是盖的，险之又险的躲过三道剑气，但他本人躲过了，松摧月给他新买的衣物却没那么好运。

薄纱质感的大袖忽而一坠，寒气顺着袖口不断向上攀延，若是放任下去，说不准他的整个手臂都要变成冰雕。

“我的衣服！”

无心哀嚎一声，埋怨地看向了落在身后的瑾仙公公，右手顺势搭上左肩发力，沿着缝合线的整片衣袖便被他抛至瑾仙公公面前：“瑾仙公公这是想与我分桃断袖？小僧可没有这癖好。”

此时又是听到陌生词语的雷无桀发问：“萧瑟，分桃断袖是什么意思？”

萧瑟面对那双眨巴着单纯的大眼睛一时竟难得语塞，他低头看了怀里的松摧月一眼，眼神又四处转了一圈，指着场中被瑾仙公公劈成四片的衣袖，吞吐道：“就……就是分开桃子，断了袖子啊，还能是什么？”

他这话一出，自己没笑，松摧月却是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萧瑟只觉得自己的耳根在这笑声中越来越热，不由故作凶狠地一手盖住她的嘴：“不许笑！有什么好笑的？有本事你来解释？”

“呜呜呜呜……”（我来就我来！）

说罢，松摧月恶向胆边生，本是为了保持平衡落在萧瑟腰边的手猛地一横，搭在颈后的手也跟着向下一压。

她生怕萧瑟与自己抵抗，使了不少力气，但萧瑟却压根没想过抵抗，这就导致两人之间的距离远超松摧月本人的预料。

“唔！”

在力的作用下，萧瑟狠狠撞上虚虚盖在松摧月嘴上的手背，温热的吐息透过指缝好似呼进她的心里，掌心中湿润的触感，令他一瞬间失了神。他注视着那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蓝眸，喉结忍不住滚动，仿若看见了冰面下的鱼跃。

但很快，没等萧瑟继续下一步，松摧月趁他晃神的片刻，一把推开他贴近的面庞，转身笑吟吟地看向雷无桀：“雷少侠，你觉得我们方才在做什么？”

这一套丝滑小连招把雷无桀看得一愣一愣的，竟也没觉得萧瑟同松摧月的小意外有什么，他思索片刻，面带迟疑道：“好兄弟，抱一下？”

能说不愧是他吗？

松摧月眼神奇异地看向还没开窍的雷无桀，不由被自己无语的想法逗笑，摇摇头道：“既然不知道，那你还是别知道的好。”

可这一番你不知道我知道的说法显然更让雷无桀心痒，他挠挠头，讨好地朝松摧月笑笑：“哎呀，松公子，你就别吊我胃口了。”

松摧月又沉默了一会儿，心情复杂地问道：“你真想知道？”

雷无桀坚定地点点头：“嗯！”

盯着他求知若渴的大眼睛，松摧月忽然就明白了萧瑟的煎熬，然而这是能跟一个天真无邪小男孩解释的词语吗？她嘴里含含糊糊道：“就……就是龙阳之好，你有听说过吧？”

雷无桀恍然大悟，一锤掌心道：“害，不就是喜欢男人嘛。”

场中霎时一片死寂。

“放肆！”

“大胆！”

被造谣的瑾仙公公没有如何，倒是那俩小童一个比一个激动，冲着雷无桀怒目而视，显然对他的口无遮拦有所不满。

雷无桀一惊，迅速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一旁的萧瑟终于回过了神，不由将注意力转向院内，却见此时无心身形腾挪，仿佛有某种奇特的韵律在其间，他还待细看，那白袍纷飞的身影竟渐渐化成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好！”

他猛然闭眼，扭过头去：“别看。”

“怎么了怎么了？”

雷无桀对他激烈反应莫名其妙，倒是又看了两眼无心，只发现他这跳得还挺好看。

“这是天魔舞，据说八位魔女共舞之时，极尽妍态，妖娆至极，常人望上一眼便会受其蛊惑，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都要一跃而下。”

萧瑟又是略带复杂地打量了雷无桀一眼，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不受影响？”

“啊？！”

雷无桀丝毫不怀疑萧瑟的判断，见场内除开酣战的二人，其余之人已随着无心的节奏同步起舞，猛然想起在美人庄遇上的孤虚阵，心中一惊。

莫非，他已深陷幻觉而不自知？

思及此，雷无桀立刻上前拥住松摧月与萧瑟，感觉温热在怀中真实的存在，这才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你们不是假的……”

被雷无桀这么一拥，萧瑟被迫又与松摧月贴在了一起，他刻意避开的目光本能向身侧一扫，意识到了一件事：“摧月，你难道也不受影响？”

松摧月亦是不解地摇摇头，萧瑟望进那双清澈的眸底，心中动荡的情绪像是忽而被兜头浇了桶冰水，冷静无比。

他拍拍雷无桀的手，示意这傻小子确认完了就赶紧松手，熟料雷无桀还以为萧瑟的举动是安抚，也依葫芦画瓢，拍了拍他的背。

“？”

萧瑟嘴角一抽，脚下一踩，毫不留情打破眼前温情一幕。

“痛痛痛！”

雷无桀连呼几声，苦着脸急忙松开手，埋怨道：“你怎么每次都这么暴力？要我松手，你直接说呀。”

谁？他暴力？

萧瑟一哽，不得不承认雷无桀大抵真是在气人上有几分天赋，尤其针对自己，他见松摧月神色有异，干脆伸手一捏雷无桀的嘴：“好了，别打岔。”

而被手动闭麦的雷无桀原本还想挣扎，却听耳边一句：“无心好像撑不住了。”

也不禁瞬间停下动作，再次看向两人。

“我再问一次，和尚，你跟不跟我走？”

瑾仙公公看起来确实顾念那份旧情，他说这话时语气虽仍旧略带杀意，但手中的剑却悬而未决的立在无心胸口。

可即便落此下风，无心好似并未受到任何影响，邪气一笑，骂道：“你这话说的好像要带小僧我私奔似的，和尚我都害羞了，好不正经的太监。”

气氛并未因为无心这句玩笑和缓多少，两人犹如陷入无人之境，又过上几招，场面焦灼又紧张，正如松摧月所说，就在瑾仙公公再次从无心的心魔引之中挣脱而出后，无心终于少见的显露出一丝疲态。

同他对立的瑾仙公公自然注意到这抹疲态，边向他走去，边摇头叹息道：“还是个孩子啊……”

“这就是你的真本事吗？看来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站在屋顶的三人皆是神色凝重，雷无桀目光一扫，见萧瑟全然关注院内情形，忽而身形一动。

“不能……！”

松摧月近乎是条件反射抓住了雷无桀的衣摆，警告的话语还未吐出，便被囫囵吞下，她身形本就没有另外二人高大，雷无桀这么一窜，抓住他衣摆的松摧月就如被放飞的风筝，猛地跟着一同飞了出去。

事发突然，不远处的瑾仙公公已经提起剑势。

“摧月——！”

萧瑟心中骇然失控，甚至顾不上掩饰身份，踏云步飞速追上雷无桀，拎住他的领口，连同松摧月一起扔出，自己却因惯性整个人退到无心身前。

然而方才那道失控的声音，已让瑾仙公公想起一个在宫里失踪许久的人，他瞳孔一缩，试图收住已然挥出的杀招，但凌冽的寒气虽然因为主人的心意所改弱了几分，时间却太迟了。

松摧月眼睁睁地望着那道剑气就要劈中萧瑟，六神无主间，只觉得一切都失控了，她的身体越来越冷，眼前越来越暗。

“呵……”

一声微不可察地低笑在她耳边响起。

紧接着——意识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