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

　　睁眼醒来时，已是清晨时分，天边的月已经垂下，泛起了丝丝光点，灰蒙蒙的清晨带着一丝凉意和雾气，可素影竟未感到冷。

　　温热的怀抱包裹着素影，身上还披着天曜那与她平日素白衣裳像极了的白色外衣。

　　素影轻轻掀开披在身上的外衣，缓缓掰开天曜搂在肩上的手，退出天曜的环抱，身上一下就传来了清晨的寒意，灌了素影一身冷风。

　　刚刚起身，手腕被人拉住，素影一下又跌回了天曜怀中。

　　“早啊，阿影。”天曜慵懒地搂着素影，另一只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见天曜已经醒来，素影一把推开了天曜，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天曜。

　　“给你枕了一晚上，胳膊都酸了。”天曜搂着发酸的手臂，慢悠悠地穿上外衫，一脸委屈地看着素影，让素影欲出的话语一下噎住了。

　　“昨夜为何不回龙谷？”素影转移话题。

　　“因为阿影想要有人陪。”

　　“多管闲事。”

　　“你昨夜喝醉了，我怎么放心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酒是我带来的，当然要负责。”天曜轻笑着，直言不讳，“还有就是，我舍不得与你分开。”

　　素影就这样与天曜隔着半米的距离，沉默地低头看着他，天曜也仰着头，笑的很是温柔，满眼赤城地仰视着她，无声的对视。天曜这般纯真希翼地望向她，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他也是这般满心满眼地看着她，他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沉默了半响，素影才缓声开口，“天曜，不必对我这般好。”

　　天曜像感应到了什么，他伸手紧紧抓住素影的手，生怕她逃走般，仿佛她下一秒就要将他推至天边，切断他们一切可能。

　　素影欲抽手，奈何力量悬殊，天曜将她拉近，脸上的委屈更甚，甚至有一丝的害怕和惶恐。

　　“天曜，你不必如此折磨你自己，我们本就没有了关系，二十年前诓骗你是我小人手段，不够磊落我承认，但你别在我这浪费精力了，你守好你的龙谷，我守好我的永州城，各自安好，别再纠缠了，我累了。”

　　“阿影……别推开我好不好……”天曜拉着素影的手越发的紧了。

　　“天曜，我不希望你成为下一个我，为情入执，当真可笑。”素影想起曾经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转世疯魔失智，素影就觉得可笑可悲，可怜可叹，当真不值。

　　“阿影……”见天曜那满是光亮的眼渐渐暗淡下去，原本神采奕奕的人耸拉了下来，落寞极了。

　　素影心软了一瞬，欲抽手离开，不愿再被他牵动情绪，忽然手上力道一紧，素影猝不及防地跌进天曜的怀中，被一只大手环住腰身，温热的环抱一下驱散了清晨的寒意，周身都是天曜的气息。

　　“天曜！松手！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整个湖心亭只有清晨的凉风穿过，亭下的鱼儿翻身游开，留下一串涟漪。

　　“阿影，我们可是拜过天地的夫妻，我们夫妻间这般有何不妥。”天曜环着的手收力，叛逆地将人抱得更紧，他害怕素影就这样推开他一走了之，什么都不留下。

　　他的唇贴在素影耳边，声音轻柔又执拗，“素影，当初可是你先来招惹我的，这情债你休想抵赖。”

　　“天曜！别执迷不悟！”素影双手撑着他的肩膀，推开两人的距离，正色道：“你若再这般执迷不悟下去迟早会……晤！”

　　天曜深深地望着她，听着她义正言辞地推开自己，眼里晦暗不明，忽地他抬手抚上素影的后脑勺，将人拉近，吻了上去，将她那些绝情的话语吞没在唇齿间。

　　素影愣了一瞬，随机迅速抬手施法，朝天曜击去，天曜早已察觉，松开她偏头躲过，顺势将人拉到腿上，得意地勾唇。

　　素影气极，轻点脚尖从天曜身上跳了起来，站在了亭子斜对角，与他保持最远的距离。

　　“阿影，对你，我绝不善罢甘休！”

　　“哼！随你的便！”素影转身，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飞身离开了。

　　天曜坐在那，回头望着在水中嬉闹的鱼儿，勾了勾唇。

　　几日后，素影今日突发奇想，穿上素青色的衣衫，学着凡间女子般简易编了个盘发，蒙上面纱，以凡人的身份来寻访一番永州城，既照例巡察一番永州城是否还有妖邪出没作恶，又可不用被永州城的百姓实时关注，百姓总要诚惶诚恐，城主又喜欢接待，费时费力。

　　素影来飞身到永州城外，收敛起自己平日门主的习惯，洋装成凡人女子来到永州城。

　　此时永州城的早市正巧赶集，热闹非凡，许多百姓在城里吆喝，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吆喝声，吵闹声不绝于耳，不远处还有说书先生在那讲故事，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在那聚精会神地听着。

　　素影已经多年没有在这样热闹的永州城听说书先生说书了，她不禁想起儿时爹爹最是喜爱听这说书先生讲故事，还信誓旦旦地说这说书先生最是博学，讲的故事多为真事改编。

　　那时素影不信，觉得这说书先生忽悠人，素行（素影的爹爹）就会将她抱起放在肩头，让她看的更远更高，乐呵呵地说，以后我们阿影也会是个厉害的人物，被说书先生到处宣扬！

　　素影每每这都会笑爹爹不着调，但爹爹总是这样相信的，可她成为那可以庇护一方之人时，却再也没有了爹爹的夸奖肯定，娘亲的怀抱，连最是会冲她撒娇的妹妹也不再有了。

　　素影走上前，挤在人群中，听着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传来，“当年！有一只男狐狸，他出门远行遇见了美若天仙的玄门女子！那女子侠肝义胆，心怀天下，让男狐狸爱的不能自拔！可是！”说书先生一顿，一下子吊起了大家的胃口，说书人才捋了捋胡子，继续道，“那时的人妖两族正在交战，玄门与那妖界更是交恶，但那男狐狸爱的不行，非得娶她为妻，男狐狸与那指婚的妻子和离了，他既要反抗指派的婚姻，又要反抗全族的反对来迎娶那玄门女子，那玄门女子最后提出了一个条件，才答应那男狐狸！哎！您猜猜看！那玄门女子提了什么？”

　　众人摇摇头，示意说书先生别卖关子，赶紧说，说书先生满意地点点头，揭秘道，“哎！那玄门女子让那男狐狸签下停战协议，人妖两族立下和平条约，她便答应嫁给那男狐狸，男狐狸也快到继承之时，他将此事应下，隐忍不发，待他继承国主后，便以国主之名签下条约，美美娶得美人归！他不光与妻子联手达成了人妖和平，还立那玄门女子为过后，成为狐妖里第一位人类国后，此乃佳话也！”

　　“好！！”众人在底下拍手叫好！热情不断，说书先生笑的很是得意，不断地捋着胡子，眼睛迷成了一条缝，满脸骄傲。

　　待人群渐渐散去，说书先生也在整理着自己的书本，一本一本被翻烂的发黄的书本被拍了拍灰，整整齐齐地码进说书先生的书箱里。

　　见人群已经褪去，素影上前，“先生，可否请教一二？”

　　“哦？小姑娘有何疑惑？”

　　“先生讲过那么多故事，可知如何让人放下执念？”

　　“放下执念？”

　　“正是。”

　　“能成执念，多半是抱有遗憾，遗憾越大，执念越深，若想走出来，要么他心死，要么就只能是达成所愿，再无遗憾，便无所可执了。”

　　素影闻言，作揖道谢，“多谢先生指点。”

　　“但有些执念，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呐！”

　　素影并未听见后面说书先生的喃喃自语，自顾自地沉思着向前走。

　　只要得偿所愿，便不留遗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