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一片死寂。
不是墨兰说的不在理,而是墨兰说的就是事实。
而事实,恰恰是最让人哑口无言的。
说不过墨兰,诸位大臣都死死盯住秦逸飞。
谁让他跟墨兰是夫妻呢?
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秦逸飞此刻只怕已经死了一万次了。
秦逸飞也相当稳得住,站定如松,不言不语。
他不说话,就是对墨兰最好的支持。
官家一直拱手静坐,看着殿中情形,静默无声。
所谓垂拱而治,便是如此了。
殿内诸臣目光交汇,各有各的躁动。
终于,打头的司马相公再次出列道:“官家!此新律未免刻薄寡恩,鱼肉士大夫了!”
“自古圣王,便以宽仁为要,泽被天下!”
“此新律,便如秦律之苛暴,乃乱国之源啊!”
说着,司马相公双膝跪地,重重叩首。
听听,听听!
这话说得。
真有意思!
鱼肉士大夫?
不就是叫他们犯了罪与天下百姓一样罚判吗?
怎么就鱼肉士大夫了?
他们倒是不想想,他们鱼肉百姓之时,是何等的暴虐?!
有宋以来,文人士大夫尤为无耻,还真不是说说而已。
殿中此刻是真的寂静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在等着上首垂拱的官家判决。
御座上的赵官家终于开了尊口:“此新律公正完备,但诚如爱卿所言,亦有不足之处,稍欠宽仁。”
“梁国公夫人学贯古今,才华之渊博众卿都是看在眼里的。”
“当然,新律是要改的。”
“拟旨,新律编修,便以梁国公夫人所献新律为蓝本,由梁国公夫人主持编修,召集大理寺、刑部、审判院共同修编,各府、州、路提刑官,均可上奏言说新律编修!”
官家话一出口,便钉死了墨兰的地位,由她主持编修新律,新律可以尽最大可能地保住新律的底线,让新律不再过分为士大夫贵族阶级服务。
让各个管理邢狱断案的官员参与,也能安抚他们的躁动担忧。
新律最终的结果,是两厢妥协。
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
墨兰叩首谢恩道:“臣领旨谢恩!”
秦逸飞此刻也终于动了,出列叩首道:“臣谨遵官家谕旨!”
紫宸殿内诸臣,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安了心,纷纷叩首附和道:“臣谨遵官家谕旨!”
紫宸殿散朝,官家特意留了墨兰说话。
“姐姐,你这新律,真是把朕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墨兰开口道:“怎么会?臣看官家不是很稳得住吗?”
官家一笑,叹道:“哪里是朕稳得住?是姐夫与朕详细解释过姐姐的意图。”
墨兰微微颔首,说道:“那很好,他尽了为臣的本分。”
墨兰的话,总能让人高兴,只是现在,官家最好奇的,是她怎么会想制定这样的律法。
官家问:“姐姐是怎么想到这样编修律法呢?”
墨兰解释道:“臣幼时便看过断案,也读了历朝的律法。每一本律法,臣都通读了几遍不止,自然而然的,就有了感悟。”
“臣也记得,民间诉讼的苦楚,家破人亡,听过也见过不少。”
“官家是明君,所以臣才敢跟您说这些。”
“一家家破人亡,只是一家之悲;可若是家家家破人亡,那便有倾覆之祸。”
“刑与礼,本质上都是为了防乱。”
“当今天下弊病已久。”
“新律,实在是不修不行了!”
墨兰的话诚恳真切,官家听得心惊肉跳,天下竟已沉疴如此!
墨兰明白地告诉他天下之弊,他又涌出一股劫后余生之感。
官家叹息道:“姐姐若托生为男儿,朕与姐姐,必然能如昭烈帝与诸葛丞相一般,君臣相得,名留青史!”
墨兰一笑,说道:“官家何必叹息?即便臣非男儿身,亦能为官家尽忠,报效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