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的胜利,尚且没有传到数十里外的西岐城,将士们挺直身体,目光坚定守卫着城墙。
天色暗成淡蓝,远处群山如黛,星子偶然明灭,光线被源源下沉的天河折射出美丽的色彩,回过头还看到城内几处烟火炊烟缭绕,那是城内聚集到几处安置点的百姓,正在做饭。
伯邑考和素月特意绕道去了趟神女庙,本以为被迫离开家园,避祸于此,他们是长吁短叹,麻木伤怀的,结果离两条街就闻到浓郁的饭香扑鼻。
留守在神女庙的妇孺老幼在做大锅饭。他们还不忘装了两车热饭热菜,送给驻守城池的将士们。
车子从素月他们身边经过,有米香氤氲不散。
“应该是那些百姓自己带来的口粮。”伯邑考这么说道,眼中有些伤怀,这两年西岐战乱不断,他们也没跟着过多少好日子,唯一庆幸的是,西岐连年丰收,人起码饿不死。
看出他的愧疚,素月只道:“百姓经受战乱离散,并没有抱怨,也没有逃离西岐,反而努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你也不必伤感,有这功夫,不如叫人来教他们简单练几招,真对上了敌人,起码有反手之力。”
想东想西,不如做点实际的。
这个时代,能活着、能吃饱饭就很好了。具体参考朝歌一带的百姓。
头一批逃到南边的流民,尚且还有一条生路,后头那些没逃出来的,都成了叛徒,被抓回去丢进虿盆喂毒物,朝歌一带不知死了多少人,还是闻太师返朝,不忍见百姓如此凄惨,特意陈情阻止,殷寿才停止了暴行。
百姓不好过,贵族也不一定能善终,商的祭祀之礼,俘虏、庶民命贱,只有用贵族作为主祭品才能表达出对神灵祖先甚至天地的敬意,常常会抽签挑选合适的贵族作为人牲,也会强迫各方国献上贵族充当人牲。
当年素月若是没有救走鄂顺的姐姐姞妇,她大概率也会成为重要祭祀场合的人牲之一,活生生的看着巫将身体剖开,取出内脏和器官,或是丢进火中炙烧,也可能被丢进青铜鼎烹煮,然后深埋地底。虽然她什么都没做过,她没有罪。
相比起朝不保夕的朝歌民众,西岐起码能吃饱穿暖,已经算不错的了,再者,他们不跟着西岐一起反商,等大商攻进来,他们只会是下一个被屠的冀州,不努力不行啊。
伯邑考素来仁爱,却不会深陷于愧疚中,他也从来不是个会沉湎负面情绪的人,素月只是一提醒,他就回了神。
“姬发临走前,从虞山和燕山一带砍了不少树回来制弓,正好可以请他们帮忙。至于报酬,不如就提供一日餐食吧。”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无事可做就容易生事,这是一重担忧,另一重则是削减将士们的负担,还有一些家底子并不富裕或者走的急带不了太多粮食的百姓,吃食恐怕就要见底了,他这么做刚好可以稍微解一部分人的燃眉之急。
短短一个转弯的功夫,伯邑考就把事情考虑到了方方面面。
“举大事者必以人为本。今人归我,大事可成。①”素月慢悠悠的念了一句。
伯邑考微愣,旋即跟上了她的步伐。
神女庙分内外殿,琼楼巍峨,处处雕梁,宽阔敞亮,望之生畏,只站在远处粗略一看,竟比西伯侯府还要大气规整。
素月以前常和伯邑考一起在西岐城内外游玩,她刚一走近,就有位年轻妇人睁大眼睛,惊喜道:“神、神女?是神女吗?”
神女庙外面是一片空旷的广场,大部分人挤不进庙里,就垫了点东西躺在广场上休憩,这会儿刚过小食②的时间,一听见“神女”二字,哪怕手里有活,也不忘转头看看。
这一看整个广场都热闹起来了。
“跟庙里的神女像一样呀!”
“大公子也在,这位一定是神女。”
“……”
窃窃私语者甚多,但真正敢靠近的却是没几个,阶级等级制度早已将他们的思维固化,神女是天上神灵降世,是比西伯侯和商王还要神秘高贵的存在,凡人岂能靠近冒犯?
素月和伯邑考态度温和的同几个年轻妇人小童说了说家常,见他们实在拘谨,也不好再往里进,只得先回西伯侯府。
姬昌和姜子牙在等他们回家吃饭,吃到一半,那结界罗盘从外面飞回来,素月将之收入掌心。
“这是结束了?”姜子牙问。
“那魔家四将显然是死了,不知姬发他们战况如何。再等等吧。”
她虽这么说,姜子牙还是心定了不少,魔家四将实力不俗,他们死了,姬发此战难度起码降一半。
指尖点了下罗盘的一角,从里头吐出来不少东西,噼里啪啦的砸在桌子上,一块亮闪闪的金砖在地上翻滚了一周,衬得屋子好不亮堂。
素月提起张牙舞爪的小貂,对伯邑考说:“这貂花色不错,还有几分灵动,不如……”
伯邑考以为她要让自己养这花狐貂,都快点头了,却听见——
“不如,把它的皮剥了,给你做条围脖,这个颜色衬你。”
伯邑考:“……”
在素月若有若无的打量下,花狐貂僵直了尾巴,一动不敢动。
作者①、出自三国演义的第四十一回
作者②、一天两顿饭,上午为大食,下午为小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