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城欲摧。
这意境还真是美妙,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天际,连风都带着窒息的压迫感,很适合形容眼前的场景,不是吗?
雷霆殿早已不见往日辉煌,遍地狼藉中,大片干涸的能量液在地面凝结成暗褐色的斑块,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
一抬头,漫天乌云仿佛要将这片废墟彻底吞噬——整座城都已经被炸得七零八落,断壁残垣间还残留着未散尽的硝烟味。
洛洛踩着碎石前行,鞋跟碾过碎块的声响在一片死寂中格外清晰。终于,他在硝烟弥漫处看见了此行的目标,停下脚步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角。
少年耸耸肩,故作轻松地开口,语气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我还以为这里应该会温馨些,现在看来真是令人失望啊……你怎么想呢,虎煞天?”
回应他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被点名的机兽正一脚踩在断裂的机甲残骸上,另一只手缓缓收回染着能量液的剑齿,动作间带着毫不掩饰的暴戾。
“救……我……”
那只濒死的黑狮虎瞥见来人,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哀求,可话音未落便彻底失去了声息。
洛洛与虎煞天的目光都没在那具尸体上停留半秒。
然后他便化作点点光点飞入天空。
机兽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剑齿上的污渍,再抬眼时,语气里有些讽刺:“呵,最先找到这里的居然是你?”
“很失望?”洛洛歪头笑了笑。
“怎么会呢?”虎煞天的话语陡然转沉,话音未落,锋利的剑齿已带着破空声刺向少年——他从没想过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在这片诡异的幻境里。
“哎呀,真危险。”
可剑齿却只是扑了个空似的钉进身后的断墙,只见碎石簌簌落下,而少年早已出现在虎煞天身后。
他语气里的笑意更浓,眼底却一片冰冷:“看来你一点都不信任我,真让人伤心……我可是特意来找你的。”
带着轻笑的语气,说着好像很伤心的话语,眼中满是玩味的神态。
虎煞天缓缓收势,无视他语气里的戏谑,目光扫过空旷的废墟,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烦躁:“看来你跟那些傀儡不一样……这鬼地方,总算还有个活的。”
天知道当他发现这整个城里面连一个活物都没有的时候有多惊恐…死而复生的旧友,还有那些往日场景的再现,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这根本就不是真实的世界。
到底是谁做的?
是谁构建了这么大的一个幻觉?
惊恐之后便是愤怒。
于是,虎煞天选择了屠城。
“你觉得我也是傀儡吗?”洛洛故作惊讶地挑眉。
“谁知道呢。”虎煞天漫不经心地回答,“你既然能找到我,应该也见过其他人吧?”
“嗯,自然。”孩子点头。
虎煞天忽然笑了,但笑声比哭还难听:“那你该知道,狂裂猩现在是什么样子吧?”
听到这里,少年沉默了。
他确实远远见过狂裂猩,那家伙好像完全失去了控制似的,在空无一人的废墟里漫无目的地疯狂破坏,能量波动杂乱得吓人。可奇怪的是,那片梦境里就只有狂裂猩一个,连个虚影都没有,真是不明白他到底看见了什么才会变成那个样子?
不过虎煞天打听这个做什么?洛洛抿唇不语。
雨丝忽然斜斜地打下来,虎煞天站在雨幕里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绝,声音被雨声揉得发沉:“随随便便拿逝去之人的样子开这种低劣的玩笑……真是有够恶心。”
“………”
是啊,玩弄生者对逝者的情感……真恶劣。
“……”
“哎呀,下雨了。”
洛洛伸出手,看着冰凉的雨滴落在掌心,随即撑开一把红伞。伞面将雨声隔绝在外,他轻笑一声,眼神里却不见一丝笑意:“除了这些,你总该看到些别的吧?关于过去的……你不知道的事情。”
关于上个周目,那些早已无人在意的真相。
“哈,看到又怎样?”虎煞天猛地转身,金属关节因用力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陡然间换了个语气,“你用了‘过去’这个词……那些都是真的?”
死而复生,然后……
“嗯,那些是我想让你看到的。”洛洛的目光掠过废墟,语气里带了点无奈,“所以才稍微借了这片场地一会儿……没想到你会屠城。我记得以前的你可没这么暴躁。”
他顿了顿,声音骤然转冷,:“说到底,会有这样的发展难道不是你们亲自求来的吗?”
虎煞天的动作僵住了。
雨忽然大了起来,噼里啪啦地砸在红伞上,远处滚过沉闷的雷声。两人之间只剩下雨水冲刷地面的声响,沉默像潮水般漫过断壁残垣。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机兽突然狂笑起来,笑声里混杂着愤怒与绝望,震得雨丝都仿佛在颤抖。
“你——好,好得很!”
狂笑戛然而止,转为痛苦的干嚎,像受伤的野兽在濒死时的嘶吼:“呵呵嗬……呃啊啊啊——”
等他终于平静下来,视线死死锁在洛洛脸上,声音嘶哑得如同磨砂:“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不会吧?”洛洛依旧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从未变过,仿佛戴着一张精致的面具,“你该不会觉得,这一切是我的错?
“难道不是你们咎由自取?”
雷声在头顶炸响,惨白的电光瞬间照亮两人眼中的对峙。
虎煞天别开脸,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洛洛看着他紧绷的身影,忽然觉得有些疲惫,声音里那层伪装的笑意淡了些:“虽然是这样的道理,但我其实也很想知道……在我付出了那么多之后,你们到底有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感谢过我?”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
惨白的闪电下,那双眼睛中的怨恨与疯狂被彰显得淋漓尽致。
“感谢?”虎煞天喃喃重复着这个词,忽然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自嘲,“也许吧。但我现在唯一记得的,只有恨意。”
洛洛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甚至比刚才更灿烂些,仿佛早就料到这个答案:“那我该谢谢你,至少你愿意对我说句实话。”
“用不着。”虎煞天抬眼,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意,“我等着看你遭报应的那一天。”
“哎呀,这可难说。”洛洛轻摇红伞,伞沿的水珠飞溅,“像你们这样的败类都好好活着,我又怎么会先遭报应呢?”
“少来这套。”虎煞天不耐烦地打断他,剑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过去的事暂且不论,你现在找我,到底想做什么?”
洛洛指尖在伞柄上轻轻敲着,心里盘算着措辞。他知道虎煞天的性子,迂回的话只会引来反感。
“需要你去亡灵之都,毁掉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他直截了当道。
光刻录印,契约锚点——维系这片梦境的四个锚点之一。
但他却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用了个模棱两可的方式。
“不该存在的东西——会很明显的,只要你看到就会一眼认出。”
“亡灵之都?”虎煞天皱眉,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古怪,“战龙皇呢?这种事难道不该由他……”
话音顿住,他看着洛洛意味深长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你安排他去做别的了?我们凭什么要听你调遣?解决麻烦可以,额外的吩咐……”
这样说的话也没错,毕竟猛兽族这边可不是现在的洛洛能管辖的地方,真要说起来他也吩咐不了这三个战王去做什么。
“所以,你能支使得动战龙皇……是为了晶晶吗?”
“………”
要不怎么说不喜欢聪明人呢,这也太精了。
洛洛没有立刻回答,而在那把红色雨伞的遮掩下,就只能看见他保持微笑的唇角。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你能在动身之前帮我给狂裂猩传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