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之城的晨风，带着一点金属的冷意刮过空旷的走廊，又在不经意间卷起地上几片锈蚀的碎屑。
栏杆上凝结的晨露被风一吹，簌簌滚落，砸在伊雯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微颤——这触感如此真实，反倒衬得周遭的一切像场精心编织的骗局。
霜年的金色光球还在身后喋喋不休，声音里的焦灼几乎要凝成实质：
“主人，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啊！等他们回过神来的话我们可就惨了，还是趁现在没人注意到我们赶紧跑吧………”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但是伊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几分钟前，世界边境传来的剧烈震颤还残留在她的感知里，整座城池也明显有了复苏的迹象一—这对她而言绝非好消息。
虽说早预料到力元霸那边可能失败，但她也没料到梦境的完全溃败竟然会来得如此迅速。
就像，契约锚点也被一并祓除了似的。
想到这里她眉头皱得更深，因为契约锚点的位置只有她知道才对，就连力元霸那边自己也没有透露，那风声到底是怎么走露的呢？
她一边想着，又听霜年说：
".....要不咱们先去回收钥匙再撤退吧?就算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意义了啊..…主人，您到底听没听我说话?快跑路吧!“霜年的声音里满是急切，金色光球甚至因激动炸开一圈微光。
伊雯目光晦暗地看向那团小光球，手指轻轻扣在栏杆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心里还是想着刚才的问题——为什么梦境解除的速度会这么快呢？
除非，身边有人泄了密。
是了，契约锚点的设立是自己一手操办的，理应只有自己知道位置才对，可说到底还有霜年一直跟在自己身边，那么他也一定知道是位置的。
一经怀疑，罪名成立。
所以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空出一只手来打了一个响指。
好像在踩着什么拍子？
这就是要直接杀掉霜年这个器令的意思了。
可是对方似乎完全不明白这一点，还在叫嚷着：“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这么悠闲？”
只有霜年一个人焦急的世界达成了。
伊雯有点困惑：他怎么还好端端的？
霜年则是真的不明白：眼看事情都要败露了，这个时候不赶紧跑路想什么呢？
伊雯还是没说话，只是移开视线后就看着远处的天空发呆，手上也随着停止了动作。
毁灭指令是从她创造霜年的时候就设令好的，按理来说不应该会出现不好用的情况，况且霜年本人也是明白这个指令含义的，就算现在还没有影响到他，他也不太可能无动于衷…
除非，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霜年。
“…主人？”
“霜年”则是完全没有即将被戳穿伪装的自觉，他顺着伊雯的目光看去，除了即将破晓的天空之外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还在想着：到底是看什么呢？
“呵，确实有趣……”
就在霜年不知所措的时候，伊雯冷笑着开口了，她看向小团子，“我说，你不是霜年吧？”
.....什么?”被这么一问，对方明显愣了一下，语气带着茫然，“您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不是霜年。”这次，伊雯的语气无比肯定，不带丝毫疑问。
伊雯很确信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一直跟着自己的小家伙。
对面的小团子沉默了，看上去有些局促，却只是稍作思考便有了应对之策。
他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主人，你该不会是不要我了吧？”
演得声泪俱下，额外逼真，“主人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就算我知道自己很没用，可是至少也让我一直跟着你吧，而已我们一起走过了那么多地方，怎么能说分开就分开？”
“你不是霜年。”
没成想伊雯压根也不接戏，只是非常冷静的，又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
行吧，独角戏是唱不下去的。
似乎是意识到这一点，伪装成小团子的家伙干脆也省了点力气，立刻就把所有的控诉变成了空气中的沉默。
“真讨厌，明明马上就成功了的，怎么偏偏是败在了这里………”
似是无奈的叹气，似是愤恨的低语。
眼前的金色光晕迅速扭曲起来，不过一会儿在那光芒之中便出现了一名少年的模样。
——王嘉洛。
“果然是你。”
伊雯面色不变，只是眼神更冷几分。
“哈，亏我还以为自己演的不错呢。”少年一点也没有被戳穿的尴尬，反倒轻笑着打趣，自顾自耸耸肩，“真是奇怪，我记得你们不就是这么相处的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嗯……”
他微微俯身，凑近了些，眼神却死死盯着伊雯：“你到底怎么看出我不是霜年的?”
看着他的样子，伊雯更觉得荒唐。
“…因为你活着。”
“………”
洛洛没想到她会解答自己的困惑，一时竟有些发愣，然后忽的嗤笑出声：“你该不会是……一见面就想杀掉这位跟了你这么多年的旧臣吧？”
“………”
伊雯没说话，似是默认，似是无言，一时间就只听洛洛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回荡。
“不应该啊，你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也没差到这个份上才对吧？到底是什么时候让你对他动了杀心呢？不对，应该说是什么时候让你对我起了杀心呢？”
他好像真的有在认真思考，然后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来：“啊！你该不会是…猜到他透露契约锚点位置的事情了吧？”
见对方依旧沉默，少年面上更是笑得一片赤诚，“怪不得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再来见你呢”。
说完这句，他又好像为霜年鸣不平一样的换上副指责口吻，“好歹也是在你身边侍奉了这么长时间的老人了，可你居然连一句辩解的机会都不肯给他吗？”
说也就说了，可末了还意味深长地来了句，“真叫人寒心。”
还相当不怀好意的拉长了尾音。
“………”
幼稚。
伊雯坦荡回看少年，“霜年他身为人臣，自然没有随意替我表态的权利。”
“诶？”
少年看起来有点意外，试图为霜年开脱，“也许他是被人胁迫…又或者，他有不得已才这样做的苦衷呢？”
“无论理由是什么，他都不应该绕过我私自决断。”
“原来如此。”洛洛点点头，他听到这番言论后居然感受良多，“我应该谢谢你愿意对我说这些，毕竟…”他笑得更加灿烂，“毕竟你可是一直都在挑唆我的小朋友们与我敌视啊。”
“…………”
这是干什么？想算旧账吗？
你要是说这个的话伊雯可就更不怕了，所以她笑得很是坦荡。
“你应该不会觉得这是我的错吧？”
她也不过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我吗？那当然不会了。”少年摇摇头，眼中满是思量的神色，“他们想除掉我，自然需要一个像你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如果能做到，那就再好不过；如果不能做到，那就把所有的错误都推到你身上…嗯，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一边说着，洛洛一边抬起眼去看她，嘴角的笑意更是不怀好意，“至少现在看来，我身边的家伙到底还是比你的霜年强一点。”
这话就已经很是挑衅了。
“说到底，他们也没有就这样直接抛下我一个人不管，不是吗？”
“……”伊雯继续保持沉默。
“霜年都告诉我了，你需要凭借他的能力才能够跃迁世界吧？可现在他抛下你一个人跑掉了，真是的，明明他知道我不会轻易放过你却还是这么做了…真可悲啊。”
随着话音落下，洛洛很是同情的摇摇头。
而伊雯就只是看着他的花样百出，甚至顺着他往下说：“所以这是什么？比惨吗？”
两个半斤八两的家伙居然在比谁更不得人心？
简直可悲得惹人发笑。
“你一个权力完全被架空，甚至寄人篱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除掉的机战王……真是弄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立场来同情我？”
“………”
可能是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洛洛难得的，没有立即呛回去，只是抬眼看着她。
然后又笑了，“你说的也对，咱俩谁还同情谁呀？”
沉默。
没持续多久。
少年突然叹口气，眼中神色虽不乏悲凉，但语气更像是作秀：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你我之间谁还为难谁呢？那就不妨做个交易吧——我放你回家，你拿出力元霸身体里的两把钥匙……如何？”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