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我也会觉得,这一切都像场梦一样。”狂裂猩无力地摇摇头,声音里裹着数百年累积的疲惫,“唯一可惜的是,在你死后数年,我们才得知了当年的真相。”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洛洛,眼底的混乱渐渐沉淀,只剩下话语里愈发清晰的坚定:“神迹、信仰、牺牲……你付出了那么多,居然就只是为了得到这些东西。”
“你用这世上所有生灵为自己铺就登神的阶梯,可最终得到的,却是将自己摔入泥潭的结局。”
话音未落,一声嗤笑就从喉咙里滚出。
“还真是报应不爽啊。”
狂裂猩垂着眼,只有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拳心,又像是突然被什么刺痛了神经,连带着那些被刻意压在心底的画面也不断翻涌着沸腾。
“不知道你是不是也会觉得……这一切都很不值得?”
越是回想,指间攥得越紧,连带着臂膀都在微微发颤。
他好像又看到了金爪神死去的那天——或者说是彻底死去的那天。
是他亲手送了这位挚友最后一程。
他还记得自己的战斧落下时,金爪神那双被侵蚀得只剩猩红的眼睛里,最后闪过的那一丝清明。
他亲手终结了这个被扭曲成怪物的英雄,给了这位征战一生的兄弟一个最不堪的结局。
那天漫天的血色与眼前的景象渐渐重叠,恍惚间抬头,看见的正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王嘉洛。
他真想上前去问一问:那些因你而复活的人,那些因你而死去的人,你到底是怎么能忍心这样做的?
只要一想到他们最后望向自己的眼神,想到他们没说完的话……狂裂猩的胸腔像是被巨石碾过,连呼吸都带着钝痛。
“你难道……就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这句话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嘶吼的破碎,可仔细听去,愤怒底下分明是更深的、快要溺死人的悲痛。
他为所有死去的人感到不值——他们拼尽全力想要抓住的一生,在这些机战王眼里,或许不过是信仰账本上的一个数字。
活着是“信仰”的注脚,死了便成了“牺牲”的例证。
生命于他们而言,到底算什么?
“……”
愧疚?
听到这两个字,王嘉洛先是顿了顿,随即嗤笑一声漫出来。
他掀起眼皮,目光慢悠悠地扫过狂裂猩紧绷的侧脸,那眼神里的情绪分明就是嘲弄:“所以,你是觉得我就应该无条件的帮你们复活朋友,一点自己的私心都没有吗?你是这样想的吗?”
少年语调微微上扬,尾音里裹着的难以置信的嘲讽。
“……”
狂裂猩像是没听见那声讽刺,所有的神经都被曾经的回忆勾着,只剩下翻涌的执念。
他往前倾了倾身,声音里带着颤抖的急切:“展现神迹、获取信仰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偏偏是复活?”
这是他在无尽岁月里,对着星空、对着战场遗迹、对着自己的影子问了无数次的问题。
此刻终于能问向当事人,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更沉的质问:“对你来说,玩弄他人的情感、玩弄他人的性命,难道就这么无足轻重的事吗?”
少年脸上的嘲弄却丝毫未减,仿佛在看一场拙劣的独角戏。
“这怎么会是我的选择?”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这不是你们求来的吗?我是不是说过我不想做这件事?那个时候,明明就是你们……”
“你从来没说过你的真正意图!”狂裂猩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震得空气都在发颤。
可他剩下的话语却堵在喉咙里没有说出——你从没说过,复活是为了展现神迹;从没说过,神迹是为了收割信仰;更没说过,那些信仰,最终是要拿来换所有人的牺牲!这场所谓的复活,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
“……”
见洛洛依旧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狂裂猩像是被点燃的枯草,所有压抑的情绪都在瞬间倾泻而出。
“你明明承诺过,从今以后再无离别;你明明有能力把大家都救下;你明明可以阻止这一切……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放弃?”他的声音渐渐发哑,带着哭腔的质问砸在空气里。
“如果你做不到,那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别复活他们!与其让他们再死一次,还不如让他们安安稳稳地躺在墓里……”
他说了很多,每一个字都裹着滚烫的情绪,那是身为弦律师的少年一定能感受到的事物。可洛洛的眼神始终是冷的,仿佛那些情绪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传不进他的耳朵。
“……”
“你和那些视我们为草芥的天外来者,又有什么区别?”狂裂猩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只剩下疲惫的控诉,“他们把这个世界的人当可以随意丢弃的道具,我们都只是那些所谓‘超越者’的垫脚石。你口中的平等自由,也不过是哄骗我们的谎话……”
说到最后,他连声音都在发颤,带着一丝自己不愿承认的委屈:“可是……可是我们也在努力活着啊。凭什么注定要被你们弃如敝履?我那么相信你,我真的相信过,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到底是为什么?”
他抬起眼睛死死盯着洛洛,像是要从那张淡漠的脸上剜出答案:“你到底为什么……在复活他们之后,又要让他们以更惨烈的方式死去?为什么连死后那点可怜的哀荣,都要亲手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