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儿回到自己的阁中,随手拿来一本诗集,却怎么也读不下去,满脑子都是今日赵祯望向她的眼神。
那是一种炽热又带着隐忍的神情。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禾儿知道,赵祯不是见色起意的人,自己的颜色亦是被许多后宫娘子压过,他重情,所以前世即使并不像男人喜欢一个女人那样喜欢禾儿,却依旧照拂她多年。
这一世改变了许多,禾儿不像曾经那样亦步亦趋,一言一行都遵守教条,那样的自己一定是极为古板无趣的吧。
她会尝试着真心将赵祯当做一个邻家哥哥,同他玩笑,也试着说出自己的真心话,他们或许也就像诗中写的“同居长干里”?
可……他是国朝的王,不是她一人的六哥。
从前世开始,禾儿就极为明白这一点。即使赵祯再如何疼爱她,对她好。可……六哥终究不是她一人的夫君,他要照顾其他娘子,还有那些与她们所生的孩子。
只有仪凤阁那一片小小天地是属于禾儿的,她就只拥有这么一些东西,支撑着她,在孤独的宫闱中活过几十年的时光。
这一世,她还要重蹈覆辙吗?即使赵祯对她有少年慕艾之情。
还没待禾儿想清楚,她的生辰便到了。
大娘娘赐给禾儿一套蜀锦刻金留仙裙,奢华却不失端庄,是按着禾儿的体型精心织裁的,一花一叶都用了双面绣法,精巧非常,大娘娘还极给面子地一同饮宴。
赵祯亦是早早的就放下政务来陪伴禾儿,禾儿的母亲也进了宫,几个人围坐在御花园中的一个小亭子说说笑笑,一时之间融洽非常,不仅令赵祯和禾儿产生了幻觉,这场景多像夫妻之间和乐融洽呢?
禾儿挟了一块芸豆卷,轻轻地咬了一口,入口虽是绵密浓香,却也让她尝出了淡淡的苦涩。赵祯见她半天不动箸,那些山珍海味难得伸一伸筷子,便自己做主给她挟了一块泉水活鱼片,还微笑着对她说:“瞧禾儿都不动筷子,这菜是否不合口味?我知禾儿一贯喜欢用一些鲜的,这道泉水鱼倒是鲜美,禾儿不妨尝尝,那芸豆卷不过放着凑个数,怎么禾儿还认认真真地吃上了?”
语气是温和暧昧的,乳母似是有些惊诧,在赵祯和禾儿间扫了一眼,眼中神色惊疑不定。似是求助般向大娘娘瞧了一眼,大娘娘微微地点了点头,幅度极小,可这也足以使乳母震惊了。官家看上了禾儿么?
她和她夫君苗继宗原是打的将禾儿放在宫中教养,日后说亲事自有大娘娘和官家做主的主意,也好为自家争光添彩。谁承想官家如今看上了禾儿呢?禾儿若做了皇妃,凭着自己和夫君的地位,压根不可能如何帮衬与她,禾儿是她的头生女儿,叫她怎么舍得呢?
但拒绝官家么?谁有这样的胆子?乳母下定决心等会儿要与禾儿说些私房密话,如今也没有用饭的心情了,草草胡乱塞了两口便放下筷子,那边禾儿小口慢嚼着赵祯源源不断夹给她的菜,只觉得脸颊滚烫,竟是都不好意思抬头了。
吃完这顿心思各异的饭,赵祯的礼物也该奉上了。出乎意料的是,张茂则捧上一花纹瑰丽的长条锦盒,甫一打开,在场的众人都不禁被晃了眼,静静地躺在丝绒上的是一支华美到几乎不可思议的发簪,通体纯金打造,錾刻着古朴的花纹,几支藤蔓似的金丝牢牢缠着中心一颗硕大的红宝石,加以一圈一圈的番商珍珠,颗颗浑圆饱满,还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晕,衬托着那一颗雕成青鸟姿态的红宝石更为圣洁珍贵。饶是大娘娘见多识广,此刻也禁不住咋舌。
这定是举国无双的珍品,如今就被赵祯这样心甘情愿地奉上,为讨佳人一笑。
禾儿轻轻伸手抚摸了那冰凉的发簪一下,似是被刺痛了一般,“六哥……这……这太过珍贵!”
“禾儿,你不必管它珍贵与否,我们禾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什么首饰也配得上,只管簮上瞧瞧合不合心意便是。”
赵祯珍而重之地将那锦盒放入禾儿手中,轻轻地将她微曲的手指弯曲,禾儿就这样捧着价值连城的红宝石簪,眼眶中似有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