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的姿态那样纤弱无措,仿佛低入了尘埃里,如同田地里的一颗可怜的小白菜,会被鸟兽偷吃,会被风雨所侵,又如同翻卷在海浪大潮里的一叶孤帆,无依无助,随时都会被浪花扑翻。
这个世界上若是有人肯稍微护着她些,也不至于让她至于如此。但谁能护着她?是如今大靖的长公主安宁,还是韩烨还是洛铭西,抑或是帝梓元的亲弟弟温朔,都不是……
他们都可以护着帝梓元,也发自肺腑护着帝梓元,而不是她这个顶替了帝家之女的人。
她温热的额头抵着那寒意几乎要渗入人骨子里的地砖,任是谁人都看不到她低着眼眸之下,那澄然得如湖波、似镜面的眸子里此时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为萤臣女一介罪人,如何敢再奢求什么入主东宫?只求陛下罢去当年太祖赐下的婚事,好让臣女从此复归泰山,常伴青灯古佛。
为萤惟愿大靖岁岁有今朝,千秋万代,愿陛下太后和太子公主此后顺遂无虞,皆得所愿,愿百姓安乐,海晏河清,臣女叩首。
嘉宁帝既然你有这样的请求,念你一片赤诚,就允了你所求。
为萤多谢陛下。
众人吃惊着,她要是抵死不愿意退婚,争上一争,东宫里或许还是有那么她的一席之地,可谁知道她竟然自己放弃了这个大好机会,等别人做了太子妃,那可是真真正正没有她的位置了。
太后疑心重,疑心着这帝家之女好不容易才能得了进京来的机会,难道真愿意重回幽禁深山,受那份苦寒吗?不想借此机会翻身吗?
安宁看了看皇兄的面色,只见韩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也不曾出言反驳,亦不挽留帝承恩,要知道皇兄从前可最是对帝梓元执念深沉了,现如今是怎么了?
只是谁都不曾想,这宴席上忽然出现了刺客,整个宴会一下子乱了起来。
一柄暗剑冷不丁地刺向了韩烨的后背,他只来得及听到一个女子的急呼声。
为萤殿下小心!
韩烨转过身来,便看到剑刃刺进她的胸口,那血色尤其是染在她素衣之上,以不可想象的速度染开,她脸上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跌倒了下去。
韩烨承恩!!!
韩烨面色大变,慌乱地抱住了她的身子,心头不自觉地泛开了一种尖锐的痛。
他这一生,无论是从十年前,还是十年后,都竭尽所能地护着帝家之女,护着帝梓元,哪怕当年他自己也不过只是一个少年罢了,却从未有人如此不惜性命地护着他,还是一个如此柔弱的姑娘。
她分明像是一朵牡丹,该是由人仔细娇养着,呵护着,才会出落得越发晔兮如华,温乎如莹,光彩照人才是。
她才该是如葳蕤春叶一般的年岁,可,可此刻,她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和朝气,越发却像是一张上好的宣纸浸透了寒水,显得透明虚弱了起来。
她又像是浮在水波上的孤叶逢了一截的圆木,就只能紧紧地攀附着那截木头,韩烨就是这时她唯一能依附的那截木。
她忍着痛,却唇角微弯,带出了少有的、浅浅的笑,可她眼中俨然含着泪,模糊了双眼,有泪痕悄然而下,她不由自主地溢出了哭腔。
为萤殿下,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对你都很冷淡?我只是一直克制着对你的感情,不敢把心落在你身上,不敢宣之于口。
为萤殿下对我说的那一句你会护着我,我一直都记在心上,我在这京都里唯一的依仗就是殿下对我那么一点点微薄的爱意,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
为萤如果有一天殿下把这点施舍给我的微薄的爱意都收回去了,我便在这京都里彻底活不下去了,若是如此,放任我回泰山孤独终老又有何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