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如天远,换得离归途
小院日子过得总是快的,深秋夜冷,司凤坐在偏房的椅子,一下下雕着手中物件,那是早前答应螣蛇的,纤薄指中,一朵赤焰莲已有雏形,烛光晕在尖翘的下颌,投在昏黄墙面,瘦的厉害。
院内传来窃窃私语,是螣蛇与颜淡,原来人间中秋就在后日。其实倒也不用避着,父帝已经化归天地,人已逝,便什么都可以原谅,还有漫长时光有爱的人等着去守。失去声音也挺好的,不用解释是真的没事。虽然没了父帝,也是期待凡间中秋是什么样子。
神君看司凤看的紧,也就前几日录鸣寻来,告知神界奸细事宜已然查的差不多了,因有事交于伤养好的桓钦安排,一起离去,他自己后日可归。你看,还惹的所有人小心翼翼。
被神君这月余抱在怀里暖惯了,这几日就有些冷,将手中雕好的物件收起,又没了事干,烛火映的刻刀闪着诱人的冷光,神君不在,心里又开始憋闷酸冷,细瘦手指带着些微木屑,摸向泛起的冷光,盯了盯被利刃划破指尖有些楞神,那刀刃缓慢的指向了手腕处,温热的血渗出胸口窒息感流了半个宽袖,嘀嗒在地面。司凤原想:自己,该是病了。原来,躲也是必要的。
冷漠收了刻刀,他要去妖族找趟大巫,既然人间团圆月不能得,该是去做做正事,血不能浪费在不必要的地方。
时到午后,螣蛇见司凤还未起,推门而入,室内冷清,只余茶桌上一朵神木刻成的赤焰莲,压着张字条:“明日归”
。。。。。。
妖族被大巫暂管的很好,司凤被拦在妖族界口,能听见小童嬉戏在花林中的声音,他也不急,面带几分怀念,凝神听花林笑语。不过半刻,元朗在前,自己在后,步入妖族圣殿,路过之处,皆是挂满了悼念妖皇的白幡,耳边隐隐绰绰有声音穿心而过,说自己是叛徒。他可不是么,害死了自己的父帝,妖族最敬重的妖皇。
“我知道你会来的”
司凤淡着一张脸,也不甚在意,径直走圣殿最深处,起手画符,推开圣殿地渊之门,沿着蜿蜒绵亘的石阶,向中心妖月池步去。
衣服希希索索摩擦声在这昏暗的地渊尤为明显,大巫停在石阶底部,眼中司凤正在打量池中心的圣花,略带了点期待道:“司凤,你回来就不要再走了,师傅可以帮你。”
眼前的人转过消瘦身躯,嘲讽看了眼大巫,师傅这二字委实刺耳。摸出刻刀,在还未愈结的伤口处又来了下。血落妖月池,红色繁月符纹慢慢盈满,枯萎圣花鲜活,绽放妖孽紫色,一缕紫气在大巫惊诧目光中氤氲凝聚:
破枯颜,紫气东来贵神玉,吞命石,血尽神魂皆幽鬼
原来每每出现在梦中的妖族圣花真的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是早知道,早点察觉来试试血,是不是父帝也不必死,自己也不会拖累神君与螣蛇,什么天命,生来该是灾星才对!。。。
“为。。。为何你的血。。。修天补道,是修天补道!”
元朗反应过来,脸色刹白,踉跄后退,被石阶绊倒在地,瞳孔紧缩,
“先皇替劫在先,血缘混淆天道,而你是天道首选,补天功德可令妖族位列上界,甚至超越神族。。。”
司凤只管他自语不休,收了缩小飘至眼前的圣花,沾了点腕间鲜血,妖月池边玉沿血书:妖纹石给我
步步稳落至大巫,伸出血淋淋的手心,看着大巫惨白揪紧的脸,仿佛就能解胸中撕裂痛意两分,自己还是恨的,只是不能恨而已,毕竟那万年凤凰红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父帝的死就是为了族界崛起。
白玉血书越发刺激神经:“为何。。。你从进来一字未言,是因为不能言!?”
大巫的哽咽让他有点惊诧,自己一个工具,何来的情感让大巫为他伤心,这不是他们早就决定的么,工具就该有工具的本分。面容显了不耐之色,又向前伸手索要。
“司凤,妖纹石只有妖巫才可持有。上陨下乘,我。。。我不能让你走这一步,一旦开启,你将再无回头可能。”咽了咽口中酸涩,又道:“一定还有其他办法补天道缺损,让我帮你,司凤,师傅不想你死!”
真的好啰嗦啊。点住定穴,扯过大巫手腕,用刻刀划开,相向盘坐,两腕相对,抽魂请愿,心中默念:我以魂灵请愿混沌妖祖,换血为巫,法相现,护我族大巫魂安。
元朗被定,抽手不能,只有泪水划过惨白。换血禁术!十二羽才能操控,巫族也只有司凤是,可禁术是要付出代价的!
顿时浑身颤栗,强硬要冲开穴位,抖着声音嘶声力竭荡在空旷地渊:“师傅错了!快停下来——!师傅死了就是!”
十二羽金赤鸟虚影浮现在司凤背后,硕大羽翼展开,将二人笼在光圈内,法相即出,禁术已成。
在大巫痛悔喃语中,血从二人腕间,一滴,一指,一股,一脉,飘至半空,墨色古老妖符如细链缠绕其上,隐入血中。随着血涌越来越多,二人面如金纸,汗涌如泉,神思都开始恍惚,司凤有了几分庆幸,幸亏面咒被击碎,修为恢复,不然只能一命换一命才可拿到妖命石。链血在二人都要昏死之际,开始停止涌出,缓慢交换没入腕间,终至血归。。。
吐出口气,面色青灰,止住伤口血流,缓缓撑起,将从大巫身躯浮出的妖纹石纳入体内,眉头紧皱忍下神识包裹的痛楚,眼神有些涣散,扯过大巫手心一笔一画,深入浅出:
后会无期
断了师徒情分,摇晃扶住石壁,拾阶而上。
推门离去之时,似有声音传来
“师傅真的错了。回来,司凤。。。”
和第一次拜别之时一样,门口泻了一缕细光,却在无可能盈辉妖族圣殿,第一次唤师也成了最后一次。。。
这次换我批自命,去也该当是我。
从炼妖塔取走自己的焰羽剑,路过的妖族漫漫花林在司凤眼中渐渐褪去颜色,天地、来往妖族不过黑白,原来禁术收走了五感之一的斑斓色彩也不过如此,倒也配他。
步至界口处,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第一次开口,无声道:“永无归期。”
待他转至人间灵沙村,已经迟了五日有余,人间中秋夜早已过了,略微有点惋惜,应该走之前再去看看人间万家灯火的颜色的。接下来,就是他的神君了,舍不得啊。。。。。。
推开院门,迎面撞向了找他急疯了的众人。
“司凤!”
“小殿下!”
“你去了哪里!”
深院锁清秋,梧桐早落尽,抬眼透过神君勒紧的臂膀看到的是暗色沉沉深秋枯枝,他去的时间有点长了。
推开紧锁的双臂,示意了下手中焰羽剑。
“原来你去了妖族,我与颜淡都可以陪你。”
问了几句为何独自离去,为何不传言在何处,为何如此晚归,皆被微笑一一找了理由避去。众人见他面色疲惫,倒也安全,再不询问,总觉的有什么地方不对,想是夜浓看错。只小心唤他去休息。只有帝君从头到尾不发一言,眸色凝重盯着,待众人安心离去,扯着手腕,踏入偏房,布下结界。。。
。。。。。。
房内烛火昏暗,帝君神色晦暗不明,俩人对立,气氛渐渐发冷。
“我只问你一次,也只给你一次机会。司凤,你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