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缓言扬了扬手，手执火把的黑衣人便都收敛了浑身的杀气，毕恭毕敬地立着不动。
“很可爱的小姑娘，”她笑了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十分甜美，“几位去我那里吧。”
“什么意思？”钩子警觉地眯起了眼睛，好像要把面前的女人给看透。
“你们不是来投靠我的么？我成全你们。”叶缓言说着，命令黑衣人们包围了三人，驱赶着他们向前行进。
走了没有多远，七七就看见了几棵熟悉的老树。那是几棵老柏树，枝繁叶茂，饱经风霜；曾经是她们村子的标志，现在看来正像是坟场的守墓人。它们突兀地立着，长长的树枝交叠环绕，形成一扇大型的拱门。拱门后面的村落已被夷为平地，只剩下一些黄沙和野草。
七七的心里有种很微妙的感觉，不是难受，更不是开心，难以言说。很想宣泄出来，但又不知从何开始，因为她并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头痛如她所想的一般袭来，她揉了揉太阳穴，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奶奶，他们怎样了呢？还有那些村民……以往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三岁时，朦胧不清的记忆里，隔着几片绿油油的草叶，那个眼神纯净、苍白如纸的羸弱少年宛如一个水晶做的幻梦；六岁时，在震动不止的桌子底下抬头仰望，不在意那滴血的屠刀，忽视那滚落脚边的人头，满眼都是那张似曾相识的脸，苍白的侧颜，清澈的眼；十二岁，寂静的荒村真正遭遇了血雨腥风，一场屠杀的飨宴中，无惧无畏地专注着，只为那熟悉的身影，不愿意错过。虽然体会不到，但还是知道这世间有亲情，有憎恨，几乎是一家人惨死刀下，也算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她不是那种败类，她只是没有感情而已。
钩子的心直接抽紧了，头晕目眩之中，他看见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男男女女，老的、小的，壮年、青年，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来不及忏悔，他急切地回忆着其他，追思那时光的远走。不像那些血腥残酷，他只想静静地回忆，那个小小的她。九年前的下午，残阳下的脸庞，镶着暖黄色的边，在血染的孤凄下，青青蔓草掩映着绝世独立，仿佛来自天外；六年前的夜晚，鼻尖对刀尖，染血的高傲矜持，数年之后他才猛然醒悟那是一个完美杀手的本色出演，沉静的双眼，白嫩嫩的脸，她冷冷的气场沉甸甸、广无边，仿佛装得下愁云惨淡一片天；若干天前，人影幢幢之中，他还是将她分辨，没有想到她该死，只想到要改变，她活着，仿佛就感化了整个世界。
他看向她，她看向他，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静默无言，唯有猜想。他说：“你是我的生死劫。”她猜：“我不想杀死你，一如从前的执念。”她说：“我记得，我不恨。”他猜：“默默然，我记得那些死亡，但内心中把你赦免。”他长叹，她淡然。微风卷起层层涟漪，一圈一圈，风读不懂漾开的思念，水纹猜不透缱绻的追随。落花流水，流水落花，水不知花，花亦不解水。茫茫人海，允许你我擦肩而过；朗朗情天，哪容思恋不想见。
几个黑衣人打开了地上的巨大铁板，长长的台阶向下延伸而去，不见尽头。
“他们都去哪儿了？”七七忽然笑了，头痛之中，她第一次主动想笑，可惜她还未参透，这种矛盾的怀恋、甜蜜的遗憾。
钩子的胃开始难受，他理解七七的意思，在叶缓言前面。
叶慢语不能理解，她只觉得七七不一般。
叶缓言再一次显出两个小酒窝，但那不是安慰：“没想到你这样念旧。”
“他们都去哪儿了？”七七的声音有些刺耳。
“那里。”叶缓言胖胖的手指着地面。
“阎罗殿。”七七又笑了，她专注地看着那条通向地下的道路，想起了冯栖、小果和胡漪。
钩子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拍了拍七七的肩。
叶缓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率先踏上了台阶。
狭长的地道通往地下，两边有一些点亮的火把。几十个人在地道里快速地下行，火焰被掀起的风挂得飘来飘去，于是人影也在墙面上闪动着，有些诡异。七七踏着脚下的石板，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她不希望自己头痛，也无力遏制渐渐扩散的恐惧。
钩子没有拉着她，他在思念，伴着淡淡的忧虑。
叶慢语的脚步声急促而凌乱，十分突出，七七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在怕。叶缓言和她是什么关系呢？同样的姓氏，含义相近的名字，至少是很熟的本家。
走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了三扇门前。那是三扇青黑色的大铁门，紧紧地闭着，像是一种庄严的威慑，又像是一种客观的提醒：年轻人们请慎言。
叶缓言正准备从袖子里取出些什么，又立即停住。她顽皮地笑着转过身来：“你们说进哪一扇？”
叶慢语的脸紧绷着：“你有男人吗？”
“为什么这样问我？”叶缓言的笑意更深了一分，她的一只手臂已经环住了钩子的脖子。
钩子有些僵硬地伸着脖子，他不由自主地照顾着叶缓言的身高，在自己不能感知的情况下，他的脸已经红了。
叶慢语看着叶缓言的那只手，皱了皱眉头：“因为你是这样的……酸臭。”
“哦，是吗？”叶缓言哈哈大笑了起来，迅速收回了那只已经搭在钩子肩膀上的手。
七七面无表情地看着，浑圆的手臂，真是一种富态的美。
“如果你不想进去，我们也不在意。”叶慢语抱起了手臂，看向墙角。
钩子似乎呆住了，完全没有反应。
七七微微俯视着叶缓言——一个矮矮的女人——她总觉得她在注视着自己，饶有兴致。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叶缓言走向了她。
她想说是叫七七，却欲言又止。家乡的父老乡亲们，都知道她是七七，鲜有人知道她学名苏白。据钩子说，叶缓言多次到落尘教买凶杀人，杀的都是这里的人，而且看她刚才的意思，应该是已经血洗了这座小村。她想让这里的人全部消失，那么自己是不是也在她的黑名单？
“苏白。”七七想要保护自己，可是刚一出口，她又后悔了。
“没想到你这样念旧。”
七七记得叶缓言刚才就是这样说的，说明她知道自己的来历。那么她为什么又要问自己叫什么名字呢？她肯定知道这些了。奇怪的女人，七七更加害怕了。
“嗯……苏白。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呢？”
不要说！七七心底的一个声音坚定地响起。“我觉得我们可以走中间的那扇门。”
“哦——小姑娘。”叶缓言挑了挑七七的下巴，阴阳怪气地说道。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把钥匙，径直走向了最右边的一扇大门。七七猜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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