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撷芳殿那位萧贵妃死时，只冷冷地看向他，眼神中像是淬了毒，却又藏着转瞬即逝的成王败寇之悲。
谢危没有回答她，那柄刀被掷在柔软精致的羊毛毯上，凛冽冷光在绚丽的花色之中更显出几分萧瑟。
猩红的血液溅落，殿内弥漫着铁锈之气，那薛贵妃似轻飘飘的羽毛坠落在地，珠钗零散，佩环破碎。
而那位帝师大人只是拾起了那把一贯在他腕间的软刀，上边镶嵌着西域而来珍贵的宝石，方才也结果了这位大乾朝权势荣宠极盛的贵妃娘娘。
大家都是有些怕他的。
曾经众人眼中的圣人，如今却一朝谋反，杀人不眨眼，活像地狱而来的修罗。
只是，在大家惴惴不安时，却发现，他最终并没有要去触及那个皇位。
他同燕临一起起事，事成之后二人却渐渐分道扬镳，曾经意气风发的世子只心系自己还青涩纯真时芳心暗许的青梅，身为军师的谢危自然要瞻前顾后，将这个方才经历过动荡的国家安定下来。
他没有称帝，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随意的在京城的某条大街上随便找了个七八岁的小乞丐，安顿好一切，便把这个国家交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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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被人发现这位神秘帝师的踪影，已经是来年春天。
今年冬天落了好久的雪，白雪皑皑，一片银装素裹，藏住了那些暗纳的污垢，只留下遍地洁白。
谢危被发现死在了白塔寺的一座无名碑前。
他身前是一罐融化的雪水，沁着几分春意的回暖，更令人瞩目的，或许是他手上的那把长命锁。
那把锁做工很精细，上刻云纹，款式虽然素朴却不失庄重。
这把锁对这位堪称传奇的帝师大人定然很重要，他在自己身死的碑前为自己亲手挖出了可容一人的坑，大抵也是为自己选好了埋骨之地。
而这锁，与这一罐雪，以及亲手结束他一生的一柄刀，或许便是他的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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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书上对他的记载，往往说他有圣人遗风，可在造反之后便一改口风，说他魔鬼心肠了。
只是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还是关于他的死亡。
谢危一生辉煌，出生于贵重的定国公府，五岁时平南王宫变，他以身试险，代太子赴死，换三百义童。
虽说后世可考，这所谓的以身赴死是受人胁迫，可这亦为他的人生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史学家认为这样的经历是谢危一生的阴霾，亦是他最终谋反改朝换代的重要原因。
他弃旧名，冠谢姓，名危，自居安，意为居安思危，也像他一生未雨绸缪、殚精竭虑的生动写照。
关于他的死，史学界争论不休，众说纷纭。
一罐雪水，这并没有什么特别。
雪年年都有，亲手兜一捧雪水，无论是为了泡茶，亦是别的其他风俗，都有可能。
有人说，是因他少年赴死便于雪色之中，大仇得报，方才兜一捧雪，以作祭奠。
可这样说，那一把长命锁便显得多余。
按大乾朝习俗，这样形制的长命锁，往往是父母赠与刚出生的婴儿，表达对他们到达这个世界的欢迎与父母渴望孩子平安顺遂的朴素心愿。
亦有人猜测这是谢危出生时得到的长命锁，可学者们却普遍不认可这一观点。谢危其人，恨冠旧姓，亲手弑父，不应将自己的长命锁留下陪葬。
只是有些学者，从传世的一些文献中寻到了蛛丝马迹。
《起居录》中记载，新朝的皇帝，也就是谢危捡回来的小乞丐，在晚年时回忆谢危，说他是圣人，亦是太过固执，认定自己欠了人的恩情，欠了人的命，因此而选择了自戕。
后世佚名文人写下的书中，则对皇帝口中的回忆进行了更加详细地描述。
新帝名烁，新朝曰祈，谢危予他名姓，又定下了这个国号，走得却孑然一身，身为燕临兄长，与之决裂，身为国之忠臣，心无一物，不好凡尘。
烁晚年曾与亲信宦官忆及谢危：“他死在白塔寺，那是他自己的碑，他母亲不信他当年死去，于是这三百义童冢，便有了一座无字碑。可在二十年后，这座刻满伤痛的碑石还是迎回了自己的主人。”
“他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一个人，一个曾在他感受万物皆孤寂时予他一缕微光的人，在他一生漫长难捱的痛苦中，这是荧烛微末，是尘雾之微，可对他来说，这就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暖意了。”
“长命锁相赠，却没能让谢先生真的长命百岁啊。”
史学家中仍然有人怀疑这记录的真实性，毕竟文人墨客最爱添油加醋，世事变迁，谁也没办法考证烁是否真的这样说过，只是这已是人们最接近帝师死亡真相的推测了。
《镜海录》中曾载，谢帝师身患离魂之症，病发时头痛欲裂，不能辨人，只是却喃喃一人名姓，唤之舒窈。
这条微末的记录之所以被众多学者关注的原因，是长命锁不起眼的一角处亦留下了一个小篆式样的“窈”字。
这条文献同那些文人墨客写下的野史或许有所关联，与学者们严谨的推测不同，富有想象力的网友们反而选择为此编织一出绝伦的爱情大戏。
谢危是历史上著名的美男子，有圣人遗风，才华横溢，二十岁进京赶考，考中进士后又逢丧回金陵守孝，后又替先帝沈琅夺权纵横，年少风发，二十七岁时便是皇帝宠臣，亦是内阁议事众人中最年轻却又颇有威望的一位。
这样的谪仙人，史书上偏偏很少提及他的爱情，毕竟他一生未娶，更没有后院姬妾，可这把长命锁上的“窈”显然昭示着他并不是真的清心寡欲、不近女色。
在网友的想象中，这或许是一个有关错过的故事，年少相知的青梅，消失于流淌的时光长河中，谢危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光的源地，可最后却有什么破碎，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再也找不到了，所以才心灰意冷，带着这把长命锁，死在了自己的碑前。
不能怪网友太恋爱脑，也不能怪他们想象丰富。
十余年的官场蛰伏，无论是在金陵，亦或是在京城，谢危无时无刻不再伪装。
因此，这个名为舒窈的人，或许在他心中占据了极度重要的地位，或许更甚于谢危复仇的欲望，只是，他最终并没有找到她。
无论如何，这些都是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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