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出什么事了?”门外的下人听到瓷器摔碎的声音,急匆匆跑过来,看到碎瓷片,就要过去捡。
“你先下去,待会儿再来收拾,没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准靠近!”被下人一喊,邓鸿杰已从震惊中回过神。
“是”
待下人不见了人影,邓鸿杰压住狂跳的心,攥住林师爷的手腕,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说他是……他是……国主?他当真是国主?”他有些不敢相信,更是不愿相信,不甘心地想要确认。
“没错,千真万确!这种事不确定我不敢乱说。国主微服出京寻找太后一事,大人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他找太后找到这里来了,还恰好撞见了我们的事。”平时一副书卷气的林师爷在东窗事发之时竟没有丝毫的慌乱。
“怎么办?怎么办?我做的事,瘟疫,他已经知道了,我还把他抓进牢里,差点杀了他,文书办的死,还有昨晚放火……”
邓鸿杰不敢再说下去了,他冷汗涔涔,感觉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止不住地颤抖。
“大人,您做的那些事,落到他的手里,那是绝对没有活路的。”林师爷看着邓鸿杰那心如死灰的样子,心中得意,继续说:“大人,行刺国主,一旦东窗事发,那可就不是杀您一个人的事,那得抄家灭门,诛九族!”他的声音一改往日的儒雅,带着阴狠。
“怎么办?怎么办?我差点杀了国主!师爷,你快想想办法,救我呀,救我全家。”邓鸿杰几乎带着哭腔,不住地颤栗,他掐着林师爷的手臂,如抓住救命稻草。
林师爷也不废话,用手刀作了一个劈的动作,单刀直入:“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的眼睛里透出杀气。
“什么!”邓鸿杰惊叫着猛地站了起来,太师椅都被带得撞墙。
“杀……杀国主?!”他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位书生师爷。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位文质彬彬的师爷说起杀人就像折断一根树枝那么轻松。
邓鸿杰虽然已经干过杀国主的事了,可那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现在他知道了,让他再去干,他还真是没那个胆。
“大人,这是唯一保全全家的方法。”林师爷把惊吓过度的邓鸿杰按回椅子上,“虽然咱们这位国主仁厚,但对犯错的臣子也不手软,他杀的还少吗?”他故意咬重“杀”字,然后如愿地看到邓鸿杰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继续恐吓地说道:“制造瘟疫,毒杀村民,谋刺国主,这些加起来,诛一次九族只怕还不够。若让他活着离开此地,我们都是死路一条。只能趁着他还不知道您已发现他的身份,先把他给杀了,这是唯一的法子!”林师爷目露凶光,眼含杀机,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吧。
“这……这……”邓鸿杰跌坐回太师椅上。其实不用师爷说,他也能想到这些,只是不愿,不敢。刺王杀驾,这可是捅破天的事,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万万不愿走到这一步的。他不过就是想捞点银子而已,怎么就到了要弑君这一步了?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他想不明白。
屋里安静了许久,邓鸿杰在心里默默说服了自己,他的确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背水一战,或者叫拼死一搏。主意打定,他反而没那么忐忑,也没那么害怕了。他稳住战栗的手,抹掉脑门上的冷汗,声音也稳了许多,“林师爷,这件事就交由你去办。记住,除了你我,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林师爷隐去眼中的笑意,恭恭敬敬答道:“大人放心,学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这就去找人。”说完躬身退出,又是从前那个儒雅的文弱书生。
“等等!”就在林师爷要退出门口时,邓鸿杰突然叫住他。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林师爷毕恭毕敬地站着。
“你……”邓鸿杰狐疑地把林师爷扫了个遍,“你真的是林师爷?那个我认识的林师爷?”
他刚刚处于震惊和恐慌中,没顾得上,现在冷静下来,就觉得师爷太不寻常了,又觉得自己被他牵着鼻子走,不由疑心。
林师爷不慌不忙答道:“大人,我这有哪里不对吗?”
“你是怎么知道国主的身份的?这么大的事。”邓鸿杰这才想起刚刚被自己忽略的这一点太重要了。
林师爷从容地答道:“大人您忘了,学生的同窗中有人在京为官,也有做地方官的,我们偶有书信往来,也会论及政务琐事,学生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了一鳞半爪,加之嘉陵县的三教九流,就……”
邓鸿杰想了想,似乎没什么问题,又问道:“你为何这般坚定地主张,杀……”后面的对象,他还是不太敢直接说出来。
“我的大人,您做了这样的事,咱们县衙的人逃得了一个吗?学生跟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这把老骨头还想多活几年,不想被五马分尸、九族尽诛!”他特地咬重后面八个字,直直望进邓鸿杰眼里。
邓鸿杰果然打了个寒颤,面如枯槁。定了定心神,他不再犹豫,凝视林师爷,低声郑重吩咐道:“你去办吧,一定不能让他有活命的机会。找的人务必要可靠,做得干净利落,不留痕迹。”杀人这种事,邓鸿杰不是没做过,比如文志谦。他不怕杀人,只是这次换了对象,他初时有些惶恐。主意既定,便没那么怕了,跟过去杀人一定镇定。
“大人放心,学生知道该怎么做。”说完他退了出去。只是在转过身背对邓鸿杰时,他嘴角扯出一丝阴谋得逞的狞笑。
可靠?屠龙会的杀手能不可靠?
没错,这个林师爷是屠龙会的人。他在县衙蛰伏多年,终于派上用场了。几天前他从屠龙会嘉陵分堂得知楚天佑的真实身份,也接到堂主的命令,要不惜一切除掉司马玉龙,就想到了这借刀杀人、一石二鸟的毒计。
邓鸿杰想不明白的事,林师爷却明白得很,这可是他精心布的局。他发现了司马玉龙的身份,不但故意隐瞒,还唆使邓鸿杰火烧驿馆。纵使烧不死司马玉龙,也能骗他犯下滔天死罪,无法回头。为了保命,邓鸿杰只能听他摆布一条道走到黑,以达成他的借刀杀人之计?
除了邓鸿杰,林师爷要拉下水的还有廖家。廖家实力不俗,必须为屠龙会所用。于是他决定亲自上门告知他们家跟邓县令一起做的那些已经被州刺史知晓。州刺史派了两个人来查他们,那两个人就是楚天佑和赵羽。
说是廖家,其实他看中的只是廖庭泓。老大廖庭泽,很少露面,病秧子一个,只怕一阵风都能吹倒;老二廖庭润,有勇无谋,空有蛮力,拿来当个打手、杀手还差不多;老幺廖庭漪,丫头片子一个,除了倒采男色,耍耍横,就不会别的。只有这个廖庭泓,有勇有谋、心狠手辣,又结交甚广,值得他拉拢。
廖庭泓长期结交江湖人士,阴狠毒辣的事又没少参与,比邓鸿杰这个文人干净利落、杀伐决断多了。林师爷才透露一点,廖庭泓就挑明,楚天佑和赵羽不能留。
林师爷心满意足地离开,廖庭泓在背后骂邓鸿杰:“哼,饭桶一个!这点儿小事都要我出面摆平,他除了捞银子,还会什么?”
恰逢廖庭漪路过,听到哥哥在骂人,就笑吟吟地走进来,语气慵懒地问道:“三哥,这回又是哪个饭桶惹你生气呢?”她抚着一朵花,歪着头,一脸的轻浮。
“邓县令!”廖庭泓没好气地回答,说到这个名字他都嫌弃。
“他又干什么蠢事了?要三哥你出面摆平?”廖庭泓歪坐在椅子上。
“杀人。”廖庭泓语气平淡,波澜不惊。杀人从这些人嘴里说出来,真的就像踩死蚂蚁一样。
“我当是什么事呢?”廖庭漪一翻白眼,也是不屑。
廖庭泓突然想起什么,放下茶杯,眼里浮上一丝玩味的笑意,看着廖庭漪说道:“这回他要杀的人,跟四妹你可是有关呐。”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
“哦?跟我有关的人?什么人啊?”廖庭漪懒得去想。
“就是那个楚天佑啊。”廖庭泓语带促狭。
“楚天佑?谁啊?我认识吗?”她是真想不起这号人。
“哎呀,你呀,你呀,也太薄情了吧。”廖庭泓语气夸张,边摇头边笑着说:“亏得你一看见人家,就想带回来做你的裙下之臣呢,这才几天呐,就把人家忘得干干净净,比你哥我还薄情啊。”廖庭泓一副玩世不恭的风流公子样。
“哦,那个小白脸儿啊。”廖庭漪恍然大悟,又转头看向廖庭泓:“不是你说不要打他主意的吗?怎么,他干什么了?竟能劳动三哥亲自出手?”她抚着垂在肩头的一绺头发,漫不经心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不幸被我说中了,那个人还真是有背景的,还要坏我的事。”廖庭泓的薄唇抿了一口上好的君山银针。
“哦”廖庭漪点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继而托着下巴,叹了口气道:“唉,只是有点可惜那张脸。”
廖庭泓轻笑出声。这个妹妹,喜欢什么不好?偏偏就这点爱好。而他这个哥哥偏偏就还宠着她,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