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蜀南竹海吗?”
光影的斑驳,模糊了女孩珠玉的脸庞。
彼时枫红胜霞,色彩交汇。绮丽的阳光向她身上铺开,跳跃而动的色彩,每一寸都闪耀着生命的光辉。
只见她放下手中的画笔,不急不缓讲述故事。
悠扬的嗓音如潺潺流水,缓缓叙来。
“传说有一人,砍柴夜归时在荒山迷了路。正当他万念俱灰、山穷水尽时,竟然柳暗花明。他发现,前面无路的断崖上凭空多了一座吊桥。他心生奇怪,但又因许久不见出路,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哪知竟来到了方外之地。其地竹林苍翠、烟波浩渺,还有衣有食,仿佛如临仙境。他忘了归家,在山中玩乐不知多少年岁。待他再次想起回家时,是他有天醒来,发现自己竟置身于荒林。”
伴随着话语的停顿,女孩手中的画笔复又拿起,在故事与画板上添了最后一笔:“他想回去,以至于多年来,他穷其一生要寻回那条路,却都是无果而终。”
故事接近了尾声。
画板上也接近了收尾。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你想要的便是如此吗?”
就此一瞬,女孩从他梦里消失。只留下她的画板。服部平次快步走上前,发现女孩画得是竹浪翻滚,犹如碧海青天的竹林。
他刚要触手碰及那副画。
不曾料到,梦醒了。
这场竹色溪下绿,平添殊棠色的梦。终归,是他一个人的黄粱。
服部平次猛地从床上弹起。
竟发现他身上的睡衣汗湿了大半身。
他连抽数张床柜上的纸,然后迅速将脸上的汗珠擦干。
擦完汗,他便下了床,来至一幅画的跟前。
这幅画,与梦中的画赫然相似。
刹那间,服部平次想起了梦中那名女孩。
她到底是谁?
这个梦从小他便经常做。尤其是三年前在杂物室里找出这幅画时,梦做的更加频繁了。服部平次几次思索无果,他下压太阳穴后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此时,窗外晨光熹微。
他今天起的比平时要早。等他刷完牙,洗完澡才六点五十。想着还有那么久的时间,他干脆去警视厅找案子来消遣一下。
有了主意后,他穿上鞋,换上制服。
拿起放在玄关处的书包,然后出了门。
他家离警视厅有点远,他便搭乘地铁去往目的地。
下站时,他腕表的时针刚好指向七点。
这时,他猛然想起了远山和叶。
那个早已被他抛掷于九霄云外的人。
他连忙掏出手机,编辑了一大段文字发送。
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平次悬下来的心这才放下来。
和叶那女人……
一想到待会儿免不了一顿揍的他,忽然萌生出了不想去学校的想法。
算了,管她的呢。
走一步看一步。
他甩开杂念,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地铁。
现在是早上七点,不是八九点高峰期的时段。出地铁口时人偏少,并没有出现人挤人的拥挤现象。
出了地铁后便是商业街。
商业街很热闹,处处散发着人间烟火的味道,倒显得地铁站有些冷清。
“嘀嘀嘀——”
手机响了。
崎川滑开了手机盖,扫了一眼是松田阵平发来的短信。
他发来了一大篇长作文。
崎川给手机关了机,继续处理手头上的事。
“嘀嘀嘀——”
没过一会儿手机又响起来了,是隔壁渡边拓真那边传来的。只见他废了好大的劲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快速的扫了一眼信息,果断关了机,然后将手机甩在一边,倒头继续补眠。
昨晚他工作了一夜。和他一样补眠的警员也有不少,少数还能坚持的,正在崎川身边为她补充案件的信息。
井上喜久子就是其中一位。
刚好,崎川翻到最后一份卷宗是她接手的。
崎川摩挲着照片思索着。
四起凶杀案,死者虽同为女性,却来自不同阶级、不同年龄段。
高中生、画家、中年教师、退休老人。
年龄跨度从青少年到老年。
凶手作案长达两个月,一直执着于杀害女性,难道她们背后有什么共同特征吗?
这样想着,她又重新翻看照片。
第一位受害者,是位退休老人。她是被吊死在屋内横梁上。浑浊的老眼双目圆睁、嘴巴大张着舌头吐露在外,死不瞑目。
照片拍摄的很清晰,眼球浑浊、瞳孔完全看不见。
她问:“尸体是多久才被发现的?”
“尸体被发现是两个星期之后。报案人是老太太的房东,当时他收租给老太太打电话她不接,亲自敲门去找,又不吱声。他怀疑老太太在房子里出了事,用备用钥匙打开门,发现老太太被吊死在家里。”
“为什么两个星期才发现人死了?”她追问道。
“不清楚。”喜久子解释道:“专案组昨天才成立,有些事我们还没有开始着手调查,所以很多事情我们都不清楚。”
听到她的回答,这也能解释出她手里为什么只有案发照片,其他东西什么也没有。崎川不免捏起鼻子,深感棘手。案子都过去了两个月,警部才成立专案组。
她又问:“那你们为什么将这四起案子定性为连环杀人?”
“昨天晚上,渡边警官领着我们将近期的案子都挑选出来,逐一排除。”
“单凭这些案发照片?”
“当然不是,还有尸检报告。”看出加藤崎川疑惑,喜久子指了指还在补眠的渡边拓真,说道:“本来想给你尸检报告的,但是渡边警官说你等会儿要去上学,只让我们给你看案发照片,过过眼。”
知道原因后,她点头又问道:“除了尸检报告,你们还有什么?”
“没了。”喜久子无奈的解释了现状,“基层那边不给力,死者家庭背景、社会关系等,我们现在一概不知。”
这也太奇怪了,人死了,当时处理案子的警察,不应该仔细把事情调查清楚吗?
心生此疑惑的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渡边拓真从朦胧的睡梦中醒来,一看手表时针快指向八点,他忙招呼着加藤崎川去上学:“都这点了,你赶快去上学。”
崎川抬眼一看饮水机上的钟表,发现快八点了,便捞起书包就往外走。
拓真追上她的脚步,一路无言。
直到他们走出了警局,拓真才开口道:“你妈妈下的第一条口令就是别让警局的事拖累你的学业。”
崎川听后,脚步一顿。她望着天边刚升出的太阳,又望了望街对面的小街,她的心中忽然萌生了一种人世的变迁。
五年前,她在这里捉拿凶手归案。
那时候的对门还不是商业街,楼房很矮小,还不如现在这般高。
“是吗?”
崎川笑了,笑得有些凉,犹如她身上夹带的薄荷香,“她还在怕五年前的事。”
他无奈道:“她不放心是对的。你太惹眼了,也太出名了,盯着你的变态不在少数,你要小心谨慎才是。”
由于当年警部疏漏,让各大新闻台钻了空子。如果不是当时舆论、政府施压,她也不会因此被迫改名,受到长达七年的监禁。
拓真在此刻掏出烟盒和打火机,要为自己点上一支烟:“抱歉,是我们对不住你。”
这句迟来的道歉,或许她等了七年。
崎川有些错愕,没料到他竟会突然道歉。在她的记忆里,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见她露出意外的神情,他刚刚升腾的愧疚感被打消了大半。他嘴角往下扁,故作不乐意:“怎么,是没想到我会道歉?难不成在你的眼里我是一个不会道歉的一个人?”
“是有点。”崎川收起诧异的情绪,嘴角牵起一抹笑:“毕竟你之前的形象太深入我心。”
她说得没错,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七年前的他直来直去、嚣张至极,从不给人面子。可七年后,她什么都没有变,而他被生活打磨了棱角,当年的意气风发再也找不回来了。
“嗐,年少气盛嘛,当时才多大啊!”
他一笑而过,绝口不提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
没试探出什么的她只好作罢。
“听说你母亲结婚了?”
重新换了一个话题的拓真将烟头压灭,再一次点上一支烟。
火苗渐渐爬上了烟头,冒出了迷蒙的烟雾。
崎川点头:“是,看起来挺好的。”
拓真吸了口,然后打开警车门不紧不慢说道:“听说你有个弟弟,好像是叫做失沢守源?”
“大概是。”
大抵是叫做这个名,昨夜的记忆她不太深。
至于是对是错,也不必深究。
左右是个不重要的人。
“那你可得小心了。”拓真抽的很快,他踩灭了烟蒂后,缓缓抬头看向崎川,一本正经道:“他有案底。”
“叙事斗殴?”她撇了撇嘴,觉得无所谓。
这件事今早失沢彰就说了。
“你可别觉得无所谓。”拓真一脸严肃:“那小子爱惹是生非,万一招惹了什么人物,够让你们一家吃一壶的。”
“那就……拭目以待了?”
她毫不在意地上了车。
拓真紧跟其后,依然苦口婆心地说:“小玫瑰,他认识的人鱼龙混杂,迟早有一天他犯上事了就要连累你。”
话刚说完。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忽然降下车窗。
话题很快从崎川身上转移到了外面。
“服部?你快去上学,警局没什么案子让你去查。”
“啊,是渡边叔叔啊!”外面的人也看到了他,很自然的与拓真搭起来话。
看起来很熟的样子。
姓服部,还与警部熟识的人……
是服部平藏的儿子?
崎川睁开了双眼,朝车外不经意一望。
青年黑皮脸,身穿着大板改方学院的制服,笑起来的时候很阳光。
莫名的,她竟觉得这人很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拓真。”
“嗯?”拓真正打着方向盘拐弯。
此时的他们已经开车走远了,离商业街有一定的距离。
“那个人我好像见过。”
“你见过?”拓真笑了,“这也不难怪,那小子前几个月刊登报纸找他初恋情人的头条还没有下来呢。”
初恋情人?
记忆宫殿深处藏匿着久远的记忆,在这时方重见天日。
那时的服部平次还很小。但依然与现在一样是一张黑皮脸,操着浓厚大板的口音。只不过,同他说话的人换做了她。
那时候的她同他说了些什么呢?
好像是……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