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收留

竹帘被撞得簌簌作响，秦佑后仰时带翻了案头药盏。慕皊捂着泛红的额角，杏眼蓄着两汪清泉："你这人怎么像庙里的石狮子般硬实！"

少年攥着青布床单往后缩，腕间银铃发出细碎清响。晨光斜斜切进窗棂，将他颈间蜿蜒的疤痕镀成淡金色。慕皊突然噤声，这痕迹像极了她养的小狸奴抓破的窗纱纹路。

"清明渡医馆。"少女转着腰间荷包穗子凑近，发间红绳扫过少年膝头。秦佑喉结微动，这抹殷红让他想起山神庙檐角悬着的祈福绸。他怀中滑落的素帕上，"秦佑"二字墨迹未干，与慕皊练字帖上的稚嫩笔触颇为相似。

帐外木屐声渐近，陈晞掀帘时带起山风，药柜上的琉璃瓶叮咚作响。慕皊扑进母亲怀中，裙裾扫落案上银针，细长的针尖在秦佑瞳孔映出星点寒芒。少年突然伸手接住即将坠地的针筒，指尖与慕皊垂落的发丝堪堪擦过。

"脉象虚浮，似是受过极大惊吓。"老郎中银针悬在百会穴上，铜盆水面忽然泛起涟漪。慕皊突然拽住他冰凉的手指："定是河伯要抓你当新郎官！"她腕间银镯撞在床沿，惊飞窗外栖着的翠鸟。

秦佑仓皇抽手，银铃无风自动。慕皊却已攀着床栏凑到他眼前，琉璃眸子映出他苍白的脸："你别怕，我娘亲会熬最好喝的菌菇汤......"她说话时呵出的暖气拂过少年耳垂，惊起他腕间银铃阵阵清鸣。

少年别开脸，素帕飘落时被陈晞拾起。十年前救女那夜的月光忽然漫上心头，妇人触到少年异常急促的脉搏——竟与女儿初见时的心跳如出一辙。"跟姨回家罢。"她轻叹，将帕子塞回少年沁汗的掌心。

慕皊欢呼着去拽秦佑衣袖，银链绷断的刹那，铃铛滚进墙角阴影。医馆外骤雨初歇，檐角滴落的雨水在青石板上敲出玲珑曲调。"我叫慕皊，你叫秦佑。"少女将油纸伞倾向他头顶，伞面绘着的杏花拂过少年眉间，"秦字是春字头，佑字带个口，合起来便是......"

话音被穿堂风揉碎，几瓣沾雨的杏花飘落伞面。秦佑弯腰捡铃时，瞥见水中倒影里的自己——苍白的脸上竟染着与慕皊裙裾同色的薄红。少女突然踮脚凑近："你的睫毛好长，沾了雨珠像小扇子！"

陈晞在雨幕中回首，见少年正用袖口轻拭慕皊发间水珠。暮春的风卷着药香掠过回廊，将少女腰间香囊的艾草气息送入秦佑鼻尖。他忽然想起梦中白袍人说的"慕佑"，耳尖瞬间烧得通红。

"该走了。"妇人牵起两个孩子的手，慕皊的指尖无意划过少年掌心薄茧。秦佑触电般缩手，却见少女已将油纸伞塞进他手中："给你挡太阳呀！"伞骨垂落的五彩流苏扫过手背，痒痒的像幼猫伸爪。

走过石桥时，慕皊突然指着河面惊叫："快看！"粼粼波光中竟有群银鱼追着他们的倒影游弋。秦佑俯身刹那，少女发梢扫过他侧脸，惊得银鱼倏然散开，在水面绘出转瞬即逝的同心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