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思原本以为的会血流成河的事情没有发生，他们这一路讨伐新皇实在是太顺利了，除了最开始东都前阵的州府还会反抗一下，后面可以说是如履平地。
这一路就像是所有人铺好了路，布好了局等着他们过去一样。
讨伐到了最后，来到了东都城下。
此刻的东都黑云压城城欲摧，天色的阴沉的仿佛时刻都能下一场大雨。
东都无一个士兵守城，此刻的城门前仅站了一人，是个顾九思熟悉的人。
原户部尚书——江河。
正是顾九思的舅舅。
江河站在东都门前，面对兵临城下的大军，他毫不慌张，视线在顾九思和洛子商的身上短暂停留之后，恭恭敬敬的对着坐在战马上的范轩拱手作揖。
江河：“久闻幽州节度使大名，江某在此恭候多时了。”
鲜红的朝服被风吹着猎猎作响，他毫无所觉，像是一个巨人一般立在那里。
范轩显然是认识江河的，因为深知其中复杂的关系，他有所察觉地看了顾九思一眼，见对方什么都没说，他才开口道。
“你可是原户部尚书江河？”
“正是微臣。”
范轩皱了皱眉头，还没开口说话，周高朗就忍不住定他的罪了：
“你这梁王一党的反贼！怎敢出现在我们面前！难道看不见我们的旗帜吗？”
江河看向浩浩荡荡的大军中鲜红的旗帜，那是拨乱反正的义军旗帜，“看见了。”
“既然知道还敢站在我们的面前，当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江河突然后退两步，拂裾跪地，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并非如此，微臣是受人托付，为起义军而来，为满朝囚臣而来，为东都百姓而来，更是为了将来的新帝而来。微臣恳请节度使止步于此，选出一人随我入内面圣。”
他这一跪，让众人都睁大了眼，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最后看向了范轩。
范轩皱着眉头，拿不定主意。
周高朗：“让我砍了你这个反贼，我们立马就能进城。”
江河突然提高音量，“若要杀了我，您这义军又有何信誉面对东都百姓？我身后是未布一兵一卒的皇城，我站在这里，就已经代表了身后的东都百姓。您是要卸下兵甲走进去，还是要骑着战马杀进去，一个是义军一个是叛军，请节度使做出打算。”
叶世安和顾九思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言语，但是眼神中已经交换了消息。
这一路他们走得太平坦了，从最开始他们就在怀疑，这一切是否都是在给他们挖的坑，目的就是为了把节度使范轩骗进皇城。
“我有话要说。”顾九思第一个勒马下鞍，他没走到范轩跟前，就被周高朗用长枪抵住了脑袋。
周高朗愠怒道，“你可是要为反贼求情？”
顾九思只是看着范轩，那双眸子剔透清亮，范轩至今还记得他那番豪迈发言，终归心中不忍，伸手拦住了长枪，“让他说。”
顾九思的头磕在地上，声音明亮昂扬。
“如今大军万不可离开领军，小人愿意以身入局，替领军分忧。”
周高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江河这反贼是你的亲舅舅，你们怕不是想里应外合，搞一出釜底抽薪吧？”
“若我真有这个能力，为何我举家逃命去的不是东都而是悠州？”顾九思还想再辩驳一二，江河却打断了他，“那位说了，只有领军才可以入内。”
“你们莫不要欺人太甚！”周高朗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如今是你们势微，竟然还敢提这种无礼的要求。”
双方僵持不下，争论再三，范轩还是觉得从马上下来，“我跟你进去。”
“不可啊，若这是一个圈套你教我如何是好？”周高朗着急忙慌地拉住他。
范轩拍了拍他的手，“若真是如此，我相信周兄的实力。”
“那也得找个人陪你一块进去，不能让你只身入内，若真有……”周高朗不忍继续说下去，“只怕是万劫不复。”
“就让我陪节度使入内吧。”洛子商突然出声，转头笑着看向江河，问了一句，“我曾是原太子麾下的幕僚，由我陪同入内，大人总不能再说什么了吧？”
江河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等了许久，他终归是点了头。
听到是洛子商陪同，当初徉州血光一直烧到他的梦里，顾九思下意识就想要站起来反对这个决定，却被范轩死死的压住了肩膀。
两个人靠的极近，顾九思还未来得及抬头，就听见范轩压低了声音对他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会防着他的。若是我此次真的回不来，我希望你能继续遵守你说的话——扶持一个明君，走上一条坦途。”
顾九思略感惊讶：“您相信我？”
在这样的一个局面下，范轩还能把之后的事情交付在他的身上，这让人很意外。
“我相信你说的那些话。”范轩蔼然一笑，宽厚的眉目里带着坚定。
说完这些，他又和周高朗交代了一些事情，顾九思捕捉到了周高朗看向自己时略显不屑的视线，知道那些事情有一部分是跟自己有关。
安排好了这些，范轩卸了兵甲，带着洛子商，跟在江河身后入了东都。
和范轩臆想中不一样的是，东都城里虽然安静，但是也能看出来没有被战祸波及过，再一想到当初兵贵神速的夜袭东都战报，他现在也相信了这新皇是有些雷霆手段的。
至少，上位者的纠纷并没有影响到平民百姓。
江河早就提前备好了车马，请人上车后就命人快马加鞭的奔着皇城去了。
范轩一个人坐一辆车，江河同洛子商坐在后面的一辆马车内。
马车上，洛子商敏锐的捕捉到对方暗中打量他的视线。
他摸不清对方的心思，只能根据对方的身份猜测最大的可能性，应该也是一种恨意吧，毕竟徉州的事情想必此人也是了解过的，自己要杀的可是对方的亲姐姐和亲姐夫。
“你这些年过得可还好？”江河突然开口。
这句话问出来的措不及防，洛子商从来没想过第一个问出这些问题竟然是面前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他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江河也意识到了自己问题的唐突，于是换了一个说话。
“你是太子旧党吧？为何如今却倒戈向了悠州节度使范轩？”
洛子商笑了笑：“这个问题挺有意思的，如果是大人您的话，您希望我应该追随谁？”
江河不语了。
洛子商继续问下去：“大人似乎对我很感兴趣？”
江河：“看到你主动跟过来，有些好奇罢了。”
双方对待彼此的态度都不怎么坦诚，不说话是最好的，于是后面车厢里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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