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等明月悬在湖中成为一面镜,印照出远处的雪山,那是归处也是我求而不得的家乡。——江落鱼
宋家满门抄斩的那天是柳悬月主的刀。
把一大将军当做刽子手,柳悬月不免嘲笑圣上的幼稚,他用她来开刀以此打压柳家的势力。
可柳悬月本身根本就不在乎,她在战场上路过敌方城池杀的也不免有些老弱妇孺,论刽子手她早些时候便是了。
行刑那天断头台下围满了老百姓,有些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有些则在下面辱骂丢鸡蛋或许烂菜叶子,徐徐微风却是吹不起他们心中的半点怜悯之心。
也是了,通敌之罪难免不让人诟义。
柳悬月嗤笑一声余光瞥向的人心中满是不屑,定的罪名是通敌可事实谁知是什么。
宋家人口少,除了那些个小厮丫鬟和宋家夫妇便只剩一个嫡系小姐——宋静茗。
直到她被压上来之前柳悬月都处于一种无所事事的状态,甚至她还有些困乏,昨夜本就被城中的混混伙着去了花楼喝酒喝了个大半夜,她酒都未醒就早早的爬起来当刽子手,困死她了都。最主要的是一直举刀斩人,实在是无趣死了。
她又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生理性泪水。
日上三更,铁链响起的声音跟无常索命一般,身穿囚衣的少女蓬头垢面的被人推上来。
少女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和面貌,裸露在外的皮肤皆是血痕,脚踝和手腕被铁环磨掉了皮可以看到森然的血肉,纤细的手在这几日下也瞧不出往日的白皙,她的嘴唇干裂渗出死死血迹,脸上是未干的泪痕,染血的囚服散发着浓重的臭味,她跌跌撞撞、一步一顿的走上了刑场,铁锈味在空中散开细微不易嗅出,得亏了柳悬月鼻子好这才闻了出来,在空中混杂着铁锈味的是一股淡淡的花香——桃花的味道。
少女被后面的人一推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随后停在了柳悬月面前。
少女本该跪下,后面士兵也是这么想的。他上前就想踢少女的腿,柳悬月一个摆手阻止了士兵的动作。
“可有什么想说的?”
“……”
少女沉默不语,她蹲下去把地上的两个血淋淋的头拢到怀中,语气里察觉不出一丝感情,“前月阿娘说想携我去满香楼挑些胭脂阿娘总是嫌我水粉少了些。”
“过几天是阿爹的生日,阿爹总是不在家也只有在他过生这日能回来一趟,他说想吃我做的长寿面。”
少女絮絮叨叨念叨的都是些零碎日常,柳悬月一挑眉心头失了些乐趣她颠了颠手中的刀。
“我错了。”
少女停止了令她觉得无聊的日常突然开口。
“错哪了?”
少女抬起头,这一次柳悬月看清了少女的脸。
满脸的污渍也盖不住那张欲哭的脸,那张脸和一年前她回京时瞧见的脸一般无二,尤其是那双眼睛更是一模一样,只是比一年前失了些许的神采,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柳悬月眼中的她还是好看的比她画下的还要好看几分。
柳悬月晃了晃神,手中原本对她而言极轻的刀竟不免变得有些沉。
“错在妄图改变你们,错在企图改变你们这个封建的世界,错在自己的自以为是。”宋静茗摸了摸怀里血诟的头替他们抹去脸上的血污声音里逐渐带上淡淡地哭腔,“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以为自己能掌控剧情改变剧情,可却忘了我本也是故事中的一人。我怎么就活的像个笑话似的,我怎么活的像个笑话一样啊。”
“我想回家了,我想念妈妈做的饭,想念家里的猫,想念夏天的西瓜,冬天的橘子,我想回家,我想爸爸妈妈了。”
“将军。”士兵上前唤了一句。
“我知晓了。”
那本该很简单,杀个人的事,一举一挥便落了头,这很简单——对于她而言这简单的和吃饭一样,可如今柳悬月举不起来也挥不下去。
士兵还在催,坐在上方的那位也不免蹙了蹙眉。
柳悬月心一狠咬咬牙举起刀,本想一闭眼直接砍下去却听到人群中有人喊道:“慢!”
她不免松了口气。
带着面具的白衣男人从人群中走出来,他高举手中的金色令牌。
“这人我要了。”他指着坐在血泊里有些痴傻的宋镜茗。
此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百姓纷纷交头接耳。
“这人谁啊?”
“没见过。”
“啊!”人群里一人突然惊呼,“他面具的花纹,他是无忧山庄的人。”
“无忧山庄,无忧公子的人?”
“这无忧山庄不是隶属江湖吗?什么时候也管到京城来了?”
不管讨论声多大上面那位都一言不发,他敲着上好的梨花木做成的椅子思索良久,最后开口道:“确是要用此令牌换这一人?”
“是。”
“那此人归你们,柳悬月。”就像丢了个不要的垃圾一样,穿着明黄色龙袍高高在上男人甚至都懒得再看宋静茗一眼。
“臣在。”
“把令牌拿过来。”
“是。”
柳悬月将抱拳的手放下转过身走到面具男面前拿走令牌。
“走吧。”龙袍加身的男人说完便从高台离去,柳悬月没法只能随着他走。
在经过宋静茗时她终还是顺从自己的心停了下来。
从始至终宋镜茗都低着头不发一言,她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接下来是死是活。
柳悬月动了动嘴,那句“对不起”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不认为自己错了也不会去承认自己错了。
她垂了垂眸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说跟在那位身后离去了。
很多年后,柳悬月被问起这件事她的回答依然是不后悔。
宋镜茗若不死死的便是她柳家。
柳悬月是很自私,她没有宽广的胸襟更别提无私的精神,她只在乎对自己最重要的人,家人也好族人也罢在她看来只有这些人才是最重要的,而彼时的宋静茗不过就是多年前惊鸿一瞥的的念想罢了,她尚未被柳悬月划分到重要中,哪怕宋静茗当时确实是她重要之人她也不会犹豫,一个人的命和上百人的命她分得清,最是分得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