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翎站在疗养院的走廊尽头,看着秀姨坐在窗边给安安梳辫子。晨光透过纱窗落在老人银白的鬓发上,竹制的篦子穿过发丝,发出沙沙的轻响,像在梳理一段被时光掩埋的往事。
“秀姨,张叔说云城那边有新发现。” 季翎的声音很轻,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宁静,“老陈的牺牲报告里,夹着半张稀土矿的地图。”
秀姨篦子的手猛地一顿,安安的辫子歪歪扭扭地垂在肩头。老人转过身,眼底的浑浊突然清亮起来,像被雨水洗过的铜镜:“该来的,总会来。”
她从樟木箱底层翻出个褪色的蓝布包,层层解开,露出枚锈迹斑斑的铜质徽章,上面 “缉毒警” 三个字早已被岁月磨平棱角,却依旧在光线下泛着凛冽的光。
“这是老陈的命。” 秀姨的指尖抚过徽章的边缘,那里还留着弹痕的凹痕,“也是我的债。”
一
一九九八年的云城,雪下得格外早。
秀姨那时还不叫秀姨,街坊都喊她陈嫂。她站在缉毒大队的门口,看着丈夫陈建军穿着警服的背影消失在风雪里,怀里的保温桶还揣着刚炖好的姜汤 —— 那是他连续加班的第三个通宵,眉头的褶皱比窗外的冰棱还要深。
“嫂子,陈队说这案子结了就带你去港城看海。” 年轻的警员小李搓着冻红的手,哈气在眼镜片上凝成白雾,“他说要在维多利亚港给你买支桔梗花,说比云城的玫瑰更配你。”
秀姨笑着点头,转身时却听见办公室传来争执声。陈建军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李建国的货必须扣!就算他是副市长,也不能让这批稀土混着毒品流出去!”
后来她才知道,那批藏在稀土矿里的 “货”,足够让云城一半的家庭家破人亡。
陈建军失踪的第七天,雪停了。
秀姨在矿洞的通风管道里找到他时,丈夫的手指还保持着扣动扳机的姿势,胸口的血洞结了层黑痂,手里紧紧攥着半张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 “温氏码头” 四个字。
葬礼那天,李建国带着花圈来吊唁,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悲戚:“陈嫂放心,组织上会照顾好你。” 他递来的抚恤金信封很厚,秀姨捏着那层薄薄的纸,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夜里整理遗物时,她在陈建军的警号牌后面发现张字条,是他潦草的字迹:“若我出事,找季承宇 —— 他手里有李建国走私的证据。”
那时的季承宇还是地质勘探队的队长,正带着队员在云城后山勘测稀土矿。秀姨抱着襁褓中的女儿找到他时,男人正在帐篷里画矿洞剖面图,铅笔在图纸上划出的沙沙声,像在切割她早已破碎的心。
“陈队说,这批稀土里掺了‘白粉末’。” 秀姨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怀里的孩子突然哭起来,哭声在空旷的山谷里格外刺耳,“他说温家的码头每个月都来船,把这些东西运去七个国家。”
季承宇的铅笔猛地折断,石墨粉末落在图纸上的 “稀土含量” 数据旁,像滴突兀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