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翎蹲在纪念馆的花田边，看着荷兰重瓣桔梗的嫩芽顶开土壤，淡紫色的叶尖在晨露里微微颤动，像无数双刚睁开的眼睛。温时安提着喷壶走过来，水流细细密密地洒在花苗上，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彩虹，他左臂的伤疤在春日里泛着浅淡的粉色，却丝毫不影响动作的轻柔。
“溪丫头说要给每株花系上名字牌。” 季翎的指尖拂过刚冒头的花苞，那里还裹着细密的绒毛，“她把 17 位矿工的名字都写在彩纸上，说这样花开的时候，就像他们在跟我们打招呼。”
温时安放下喷壶，从口袋里掏出个丝绒小盒，里面是枚新打磨的稀土戒指，比他们无名指上的那对更小巧：“给安安的生日礼物。” 他将戒指放在掌心，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矿石，在季翎手背上投下桔梗花形状的光斑，“用温氏最后一批未开采的稀土做的，也算给过去画个句号。”
安安的八岁生日宴办在老宅的天井里。
顾溪穿着喻柳从巴黎寄来的白色连衣裙，裙摆上绣着淡紫色桔梗花，正牵着安安的手在花田边许愿。少女的脚步已经完全恢复，跑起来时裙摆像只展翅的蝴蝶，发间别着的银质花簪 —— 那是顾辞在巴黎跳蚤市场淘来的古董，背面刻着 “1921” 的字样，据说曾属于位热爱花艺的贵族小姐。
“我希望白雅阿姨的画永远不褪色。” 安安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的样子像个小大人，“希望顾溪姐姐能去巴黎学花艺，希望温叔叔的伤疤快点好……”
秀姨端着刚烤好的云腿月饼从厨房出来，香气混着桔梗花的清冽漫过天井。老人的银镯在阳光下泛着光，路过花田时特意停下脚步，给那株最早冒芽的桔梗松了松土：“老陈以前总说，春天的第一朵花最有灵气。” 她将块月饼递给顾溪，“溪丫头多吃点，好有力气去巴黎。”
顾念正在给相机装胶卷，镜头对准了天井中央的银杏树，枝干上还挂着去年冬天的祈愿符，风吹过时发出簌簌的响：“法国的花艺学校已经发了录取通知书。” 她按下快门，将安安吹蜡烛的瞬间定格，“下个月我就陪溪溪去报道，顺便把哥哥的画稿带给巴黎的美术馆。”
温时安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正在给新栽的紫藤花架绑绳子。季翎从身后抱住他的腰，脸颊贴在他温热的后背：“张叔说专题片在央视播出后，很多人来纪念馆捐花籽。” 她指着楼下挤满花田的志愿者，“有个老矿工的儿子，说要把家里的桔梗花苗都迁来，种在他父亲的名字旁边。”
温时安转过身，指尖划过她鬓边的碎发：“我父亲的日记里夹着张字条。” 他从口袋里掏出张泛黄的纸，上面是温鸿声潦草的字迹，“他说‘若有天云城的花开了，就把我的骨灰撒在花田，也算赎了半分罪孽’。”
季翎的眼眶突然一热，看着楼下顾溪和安安在花田边追逐的身影，突然觉得那些缠绕在时光里的仇恨，都在这春日的暖阳里化作了滋养花朵的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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