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的灯熄灭时,天刚蒙蒙亮,灰蓝色的天空像浸了水的宣纸。
医生摘下口罩,声音平静地解释说是急性肠胃炎引发的脱水,挂完点滴就能转入普通病房。
叶予涔攥着报告单的手指一点点松开,指尖泛白的痕迹像是某种无声的倔强。
程蔚拎着早餐回来时,她正坐在长椅上,目光粘在窗外那片模糊的晨色里。
他把热粥递过去,塑料袋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先吃点,我去办转院手续。”
声音淡而稳,像一场无需言明的承诺。他没提自己整夜守在走廊的事,只是默默将插好吸管的豆浆放在她手边,温热的气息从杯壁渗出来。
叶予涔接过粥,低头时瞥见他眼底隐约的红血丝,直爽道:“你公司有事就先回去,这里我能应付。”
语气轻描淡写,却藏不住内心的微微波动,那点妥帖让她心头一暖,却也更不想麻烦别人。
程蔚却没走,靠在走廊墙壁上翻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显得几分漫不经心。
“上午项目会推迟了,等阿姨安顿好再说。”他的声音不紧不慢,透着一种笃定。
他知道叶予涔的性子,越逞强的人,越需要有人撑着。
果然,叶母转入病房后,叶予涔盯着缴费单上的数字发愣时,程蔚已经悄无声息地把费用结清了。他递给她一张收据,语气随意,“公司有合作医疗账户,能报销大半。”这话听上去合情合理,却让叶予涔心头微微刺痛。
她没戳破这个明显的借口,只在程蔚帮母亲调整床头高度时,轻声道:“等我结了设计稿的尾款,就把钱还你。”
声音不大,却透着坚定,仿佛这是她给自己设下的一道底线。
程蔚回头看她,见她眼神执拗,点了点头:“好,不过你别急,先把阿姨照顾好。”他说得云淡风轻,语调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接下来的日子像是被拉长的胶片,叶予涔每天在医院和公寓之间奔波。
清晨去医院换护工的班,中午赶回来画两小时设计图,傍晚又匆匆赶去医院陪母亲说话。
程蔚总会掐准时间,在她赶去医院的路上递上一份热饭热菜,有时是清炒时蔬的清香扑鼻而来,有时是熬得软烂的瘦肉粥冒着袅袅热气,每一口都能让人感受到温暖和用心。
这天傍晚,叶予涔刚走出医院大门,便看见程蔚的车停在路边,副驾座上放着一个画夹。
“你之前说图书馆设计想改改,我找了些天窗结构的资料,你看看。”他递过画夹,动作自然得像呼吸。
叶予涔翻开画夹,看见里面夹着几张手绘草图,线条细腻流畅,标注着不同角度的采光数据,仿佛每一笔都经过深思熟虑。
指尖划过那些线条时,她忽然想起穿越前,躲在图书馆角落画设计图的日子。
那时林鸣川总会在窗外递来一瓶热牛奶,却从未说过一句“我陪你”。而眼前的程蔚,从不说关心的话,却总是不动声色地替她想到所有细节。
“二层东侧的天窗,用弧形玻璃会不会更好?”叶予涔抬起头,语气直截了当,眼里却闪烁着对设计的热忱与专注。
程蔚的眼睛一亮,像捕捉到了什么有趣的灵感,拉开车门对她伸出手:“上车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车子驶向城郊,最终停在一座老建筑馆前。暖黄的灯光透过玻璃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仿佛为这一刻镀上一层柔和的滤镜。
“你看这个民国时期的天窗,用的就是弧形设计,既能保证采光,又能避免雨水积存。”程蔚指着模型,声音低沉而耐心。
叶予涔听得入神,时不时提出疑问,两人凑在模型前,讨论得格外投入,彼此的呼吸交织在空气中,无形中拉近了距离。
离开建筑馆时,夜色渐浓,路灯的光晕笼罩着街道。
程蔚送她回医院,车子停稳后,叶予涔忽然开口:“程蔚,我其实不怕开夜路了,下次……我可以自己开车来医院。”她说得轻,但握着安全带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迈出一步,像推开了一扇紧闭的门。
程蔚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声音温柔而坚定:“好,等周末我陪你练练车,你想练多久都可以。”
叶予涔点了点头,推开车门时,突然回头补充道:“对了,你上次说的桂花干,我又晒了一罐,放在你家门口了。”说完,她转身快步走进医院,耳尖却悄悄泛红,像是被风吹过的晚霞。
程蔚望着她的背影,低头看向副驾上的画夹,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