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落落呈上的婴儿骸骨,每具都经过林清姝的验尸,证明皆为皇室血脉。
“朕……愧对列祖列宗。”皇帝颤抖着盖上玉玺,将太子打入天牢,“但朕答应你,从此之后,所有贡糖必须由官府监制,若再有人用百姓血泪谋私……”他望向殿外的青天,声音渐冷,“朕便用他的血,去浇灭这世间所有的‘甜’。”
落落站在殿外,听着身后传来的圣旨宣读声。
小阎王甜甜趴在她肩头,将最后一颗黑色糖丸喂给路过的乌鸦:“姐姐看,连乌鸦都不爱吃坏人心血做的糖啦!”
远处,东宫的废墟上长出了成片的甘蔗,茎秆上凝结着纯净的糖霜。
林清姝说,那是用太子的罪恶和平安公主的冤魂一起种下的,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人血混进糖浆。
而在皇宫最深处的祖祠里,某位被遗忘的老太监正在擦拭平安公主的画像。
他袖中掉出块糖霜,落在画像裂痕处,竟慢慢弥合成完整的莲花——那是太子死前偷偷藏下的最后一丝执念,却不知,真正的公主早已在落落的断簪里,种下了永不熄灭的正义之光。
金銮殿上,鎏金烛台映得龙纹御案一片堂皇。
明德帝抬手拂过明黄圣旨边缘,丹凤眼微抬,扫过阶下持剑而立的苏晴落。
殿内红毡上,掌事太监小凳子已弓着背捧起鎏金诏匣,金丝蟒纹拂尘垂在脚边,只待帝王首肯便要朗声宣旨。
“小仲城苏晴落等一干人等……”明德帝指尖敲了敲御案,忽然轻笑出声,“智破人糖奇案,护佑皇室血脉有功——小凳子,把朕赐的黄金良田念得响亮点,别让百姓觉得朝廷吝啬。”
“嗻!”小凳子尖着嗓子应下,展开圣旨时袖口金铃铛轻响,“赐黄金千两、良田百顷充作民生之资;镇远大帅时锦、平远大将军苏明澈护驾得力,着即各加官进爵……”
“慢着。”明德帝忽然抬手,目光落在苏晴落腰间旧断簪上,“朕听说你把一品淑仪的诰命服剪了?”殿内臣工屏息,却见皇帝指尖晃了晃翡翠扳指,唇角扬起笑意,“后宫那帮人整日琢磨胭脂水粉,朕原想塞个‘人间清醒’进去,你倒好,把云锦裁了给公堂做坐垫?”
苏晴落抬眸,断簪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陛下赐的云锦料子密实,正适合垫在惊堂木下镇邪。”
“好个镇邪!”明德帝拍案大笑,震得御案上《贞观政要》书页轻颤,“也罢!留任小仲城县令,赐‘清天湛日’匾额、免死金牌,许你代天巡狩、先斩后奏——”
他忽然压低声音,眼角余光扫过廊下阴影,“那淑仪头衔便留着,若有不长眼的蟊贼,亮出来唬唬人也是好的。”
小凳子适时向前半步,尖细嗓音里带着几分机灵:“陛下体恤臣工,苏大人这头衔啊,可是连后宫娘娘们都羡煞了呢!”
“去你的。”明德帝笑骂一声,甩袖间露出袖口龙纹,“退朝后让御膳房给苏爱卿装两匣无糖酥酪——她呀,怕是吃腻了人血糖霜,该清清口了。”
阶下众人退朝时,落落听见身后传来细碎议论:“那断簪竟能斩贪官项上人头?”
“没见陛下连免死金牌都给了?听说那金牌里还刻着‘遇糖霜案,先斩后奏’呢……”
她摸了摸腰间金牌,指尖触到背面细如蚊足的刻字,忽然想起金銮殿外的阳光。
这人间的官服,从来不是绫罗绸缎织就,而是百姓的口碑与青石板上的霜雪月光。
至于那劳什子淑仪头衔——
断簪轻晃,她勾唇一笑,落落转身迈下玉阶,裙角带起的风卷落案头一片《贞观政要》书页,露出里头夹着的半块桂花糖渣。
比起后宫的明争暗斗,不如公堂上一声“威——武——”来得痛快。
三日后,小仲城城门蒸腾着暑气,青石板路被踩得发烫。
百姓们踮着脚往城外来处望,孩童骑在大人肩头挥舞野花,卖糖画的老翁被挤得连连后退,铜锅里琥珀色的糖稀晃出细碎金光。
“来了!”尖利的童声划破喧闹,人群霎时静得能听见糖葫芦串碰撞的脆响。
八抬青竹轿穿过晨雾,轿帘上绣着的“苏”字被朝阳镀成鎏金色。
前头蹦跳着几个小丫头,裙摆沾着新鲜桂花,怀里抱着的糖糕还冒着热气——正是甜水孤儿院的孩子们,每人发间都别着用甘蔗叶编的小蝴蝶。
苏老夫人扶着拐杖立在最前排,银发上别着朵金灿灿的向日葵,花瓣沾着露水——那是绵绵天不亮就去野地采的。
沈老爹的糖担晃得咯吱响,筐里的桂花糖堆成小山,每块都裹着粗麻纸,朱笔写着“无血水,纯甘蔗”,字尾还画着个俏皮的笑脸。
“姑姑!”绵绵抱着念念挤到轿前,小家伙挥舞着肉乎乎的小手,虎头鞋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口水滴在绣花鞋面上。
落落掀开轿帘,青黛先探出头,往孩子们手里塞着油纸包:“京城带回来的蜜饯,别抢呀!”
随后露出的是落落的脸,月白襦裙半掩着旧断簪,簪头新缀的琉璃珠晃出七彩光。
百姓们忽然发现,这位让贪官夜不能寐的苏大人,眼角弯成月牙,比城西糖坊新熬的桂花糖霜还要甜上三分。
“让让!让让!”时锦骑着汗血宝马拨开人群,鞍上“清天湛日”匾额的金边擦得发亮,“陛下亲手题的字,都看好咯!”
人群爆发出惊呼,胆大的少年凑近轿边:“苏大人,那免死金牌真能斩皇亲?”
落落笑着取出金牌,背面“遇糖霜案,先斩后奏”八字被磨得温润:“斩谁不重要,”她目光扫过糖葫芦摊前踮脚的老妇、抱着菜筐的少女,“这金牌护的,是天下人能尝干净的甜。”
掌声如潮时,沈小雨翻墙而入,往落落手里塞了个油纸包:“城东老周头的盐水炒栗子,特意交代别搁糖。”
剥开时咸香扑鼻,混着焦甜在舌尖散开,比皇宫里的蜜渍金桔更合心意。
远处“醉仙居”挂起红绸,苏明澈站在二楼挥手,手中琉璃盏盛着陈皮甘蔗汁,琥珀色液体里漂着两片翠绿的薄荷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