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站在廊下,看着花田里两个身影——一个蹲在地上认真辨草,一个半跪着用金步摇拨开枯叶。
他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是苏明澈从战场上带回的战利品,上面还刻着"愿得此身长报国"的字样。
晚风送来药香时,瑶妃终于记住了"诸药所生,皆有境界"的开篇。
她望着自己被草汁染绿的指尖,忽然想起阿娘说过的话:"女子的手,不该只戴金镯子,也该沾点泥土香。"
落落与苏明澈正提着灯笼巡夜,两道影子在石板路上交叠,像极了医书里画的并蒂莲。
灯笼在夜风里晃出暖黄光晕,落落故意往苏明澈怀里挤,鼻尖蹭过他肩甲上的穗子:“平远大将军今日替我怼瑶妃娘娘,可算出尽了风头呢。”
苏明澈抬手替她挡住迎面而来的飞虫,指尖掠过她发间草屑:“明明是小苏大人先拿惊堂木拍桌,吓得陛下茶盏都晃了。”
“那是因为娘娘说清姝姐姐‘学医无用’!”落落仰头瞪他,却在看见他耳尖泛红时忽然笑出声,“不过嘛……将军护短的样子,倒比北疆的雪豹还威风。”
“护短?”苏明澈忽然停步,灯笼光影在他眼底碎成金箔,“当初是谁在中军帐里偷喝我的酒,还把空酒坛藏在我的兵书堆里?”
“明明是你自己藏的!”落落跺脚,木屐踩碎一片月光,“再说了,我那是替你‘尝毒’——谁让你总说‘酒里能看见山河’。”
苏明澈低笑出声,长臂一伸将她捞进怀里。灯笼垂在身侧,把两人影子投在青石板上,她发间的琉璃珠蹭过他护心镜,发出细碎的响:“现在可看清山河了?”
“看清了。”落落指尖勾住他腰带,忽然踮脚在他耳边轻笑,“不过比起山河,我更想看……”
“更想看什么?”他挑眉,故意将灯笼举高,让她能看清自己眼底的笑意。
落落忽然伸手戳他腰眼:“更想看将军写检讨!上次把我的《本草图经》垫了马蹄,害我找了三日!”
“明明是战马受惊时自己踩的。”苏明澈无奈叹气,却在她捏着他腰间软肉时忽然闷哼一声,“好好好,明日就写——用你新制的甘蔗墨写,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落落满意松手,却在看见他袖口露出的旧伤时,指尖轻轻抚过那道狰狞的疤,“疼吗?”
“不疼。”苏明澈扣住她手腕,将她掌心按在自己心口,“你掌心的茧子蹭过我这儿时,只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比北疆的篝火还烫。”
落落耳尖发烫,刚要反驳,忽然瞥见他腰间挂着的锦囊——正是她去年绣的,上面歪歪扭扭绣着“平安”二字,线头还露在外面。
“苏明澈!”她伸手拽住锦囊,“说好了要重新绣的,怎么还挂着?”
“自然是因为……”他低头看她,眼尾漾着温柔的笑,“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针脚,比军师的兵阵图还工整。”
“胡说!”落落捶他肩膀,却被他握住指尖轻轻一吻。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声,灯笼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看见自己的影子踮脚吻了吻将军的唇角,像极了医书里那对并蒂莲,一朵沾着药香,一朵染着硝烟,却在月光里开得难分难舍。
“明天和瑶妃娘娘学认药草,”苏明澈替她理了理歪掉的发簪,“不许再像上次那样,把益母草认成艾草。”
“我哪有!”落落梗着脖子反驳,却在他掏出块糖糕时忽然闭嘴——那是她今早咬了一口又塞进他兜里的,油纸包上还沾着她的牙印。
“还说没有?”苏明澈晃了晃糖糕,“林清姝说,你把安胎药当风寒药开给刘大爷,害得人家孙子差点提前叫你‘姑姑’。”
“那是意外!”落落扑上去抢糖糕,却被他举高避开,“快还给我!这是沈老爹新做的桂花味!”
“叫声‘明澈哥哥’就还。”
“你——”落落气鼓鼓地瞪他,却在他眼底看见自己气呼呼的倒影时,忽然笑出声,“明澈哥哥,给我糖糕好不好?”
苏明澈指尖一颤,糖糕险些落地。他慌忙用另一只手接住,却不小心捏碎了一角,桂花屑簌簌落在她发间:“小祖宗,真是拿你没办法。”
落落得意地接过糖糕,咬下时忽然看见他耳尖红得要滴血。
夜风裹着药香和荷香袭来,她忽然想起白天林清姝说的“并蒂莲需得共浴风雨才能常开”,于是踮脚替他拂去肩上的花瓣,轻声道:“其实……垫马蹄的那本医书,我早就重新抄好了。”
“嗯?”苏明澈低头看她,见她腮帮鼓得像小松鼠,忽然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糖渣。
“因为……”她含糊不清地说,“你拿兵书给我垫药罐的时候,我就想好了——往后你的战马踩坏我的医书,我就拿你的兵书当枕头。”
苏明澈一愣,继而大笑出声。
他将她轻轻拥入怀里,灯笼的光映得四周的药草田泛起金波,远处的并蒂莲在风里轻轻摇曳,像在见证某个比糖糕更甜的秘密。
“好。”他吻了吻她发顶,“我的兵书,永远给你当枕头。”
落落咬着糖糕笑起来,碎屑落在他衣襟上,却在月光里化作了永不褪色的星子。
原来这世间最动人的情语,从来不是金句银章,而是与你一起,在烟火里胡闹,在岁月里相耗,把平凡日子过成医书里的并蒂莲——根须相缠,枝叶交叠,连开出的花,都带着彼此的味道。
休沐日的阳光如蜜糖般倾洒在青石板上。
苏明澈半蹲下身替落落系紧药囊,指尖有意无意掠过她腰间鎏金县令腰牌:"今日敢碰一根药草,晚上就罚你替我抄兵书。"
"明澈哥哥越来越像老学究了!"落落晃得断簪上琉璃珠叮咚作响,发间野雏菊沾着晨露,正是今早绵绵踮脚别在她鬓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