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明心学宫

"臣遵旨。"落落忽然跪地，断簪莲花纹触到地面，却在看见绵绵举着蒲公英跑过来时，唇角扬起笑意，"但求陛下允诺一事——"

"说。"

"明心学宫需设'实践课'，每月带学生去田间采药、去医馆见习。"

她抬头时，琉璃珠里映着漫天流萤，"就像臣的师傅林医正说的：'医理在书里，更在病人的眉头与掌心。'"

"准了。"明德帝望着林医正扶着老花镜教昭昭辨认舌苔的模样，忽然想起太医院那些捧着古籍却连脉都摸不准的太医，"再赐学宫百亩良田，作百草园与试种圃——"

他瞥向苏明澈，"苏将军若有空，不妨来教教学生们'战场急救'。"

"末将求之不得。"苏明澈抬手抚过铠甲上的箭伤疤痕，"当年在北疆雪地，若有这样的学堂，或许很多兄弟都能活下来。"

瑶妃忽然摸出帕子，上面绣着林清姝教她画的经络图："本宫要给学宫捐三百本医书！再把太医院的陈年药材搬空——"

她眨了眨眼，"反正他们只会用金线描医书，不如给孩子们当课本。"

暮色漫上荷田时，落落站在明心学宫匾额下，看绵绵领着昭昭给新栽的决明子浇水，沈书逸举着树枝在地上画"君臣佐使"配伍图。

林清姝倚着门框啃糖糕，戒尺敲着门框哼起北疆民谣，林医正坐在石凳上给孩子们讲"神农尝百草"的故事，火星子从烟袋里溅出来，落在满地药草间，像撒了一把会发光的种子。

"后悔了？"苏明澈忽然站在她身后，铠甲鳞片蹭过她发梢。

"后悔什么？"

"后悔从只收女徒的小书院，变成要管天下学子的大学宫。"

他指尖替她拂去发间草屑，"往后怕是要忙得连烤糖糕的时辰都没了。"

落落忽然笑出声，晃了晃手里的戒尺："忙点好。你瞧——"

她指向正在追蝴蝶的三个孩子，绵绵的发带里缠着医用棉线，昭昭的裙摆兜着半把枸杞，书逸的腰间挂着个用兽皮做的"小药囊"，"他们眼里的光，比任何糖糕都甜。"

远处，明心堂的风铃忽然轻响。

那是当年明德帝赐给仲城学院的嘉奖之物，如今被移来学宫门前，风过时发出清越的声响，如同无数支狼毫笔同时落在宣纸上——

"沙沙沙"，写的是"男女同修，医者仁心"，写的是"少年当拿针与笔，亦能擎起半边天"。

而那些曾在茶寮里打转的谣言，早已被学宫里的药香与书声吹散。

就像落落发间的断簪，不再是女子饰物，而是成了学子们眼中的标杆——

原来真正的光，从来不是某个帝王的恩赐，而是无数人用笔、用针、用沾满泥土的脚印，共同凿出来的天亮。

瑶妃忽然从袖中摸出个锦囊，里面装着晒干的忍冬花："这是本宫照你教的法子晒的。明心女学开课那日，本宫要亲自来听——"

她眨了眨眼，望向正追着蝴蝶跑的三个孩子，"听苏山长讲《女戒》新篇，再看看昭昭的脉诊学得如何。"

"其实臣写的《女戒》，"落落取出袖中竹简，简首刻着"明心"二字，"第一句是'女子之志，不在红妆在四方'。"

她望向远处明心堂的飞檐，那里正有流萤停驻，昭昭追着流萤跑时，发间木樨花落在落落脚边，"就像这医馆与学堂，从来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想让昭昭、书逸，还有天下姑娘知道——"

"知道她们的手，既能握绣花针，也能握狼毫笔；既能抱孩子，也能抱药箱。"

苏明澈替她说完，指尖掠过她戒尺上的刻纹，目光落在绵绵替昭昭编的草环上，"就像你当年在信里写的：'要当能治百病的医女，也要当能教百人的夫子。'"

暮色漫上荷田时，落落望着明心书院飘出的炊烟，忽然轻笑："小时候总以为，开医馆、当夫子是天大的事。如今真做到了，才发现最难得的......"

"是什么？"

"是能看着绵绵从流鼻涕的小丫头，长成会给病人贴膏药的小医徒；看着昭昭攥着毛笔学写'人参'，书逸偷偷在《本草经》里夹花瓣——"她晃了晃腰牌，又扬了扬戒尺，"原来当年种下的种子，真的能长成遮风挡雨的树。"

远处，更夫敲响了初更。

明心堂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灯火里，绵绵正踮脚给昭昭讲解穴位图，书逸举着灯笼替她们照亮。

而在书院后园，忍冬藤正沿着竹篱攀爬，就像当年那个在灶台前烤糖糕的少年，和在书院墙根背书的少女——

他们曾在泥里种下星星，如今终于长出了满世界的光，连带着小丫头们的眼睛里，都闪烁着比流萤更亮的、对未来的渴望。

明珠合璧府华灯璀璨，觥筹交错间丝竹声起。

舞者广袖翻如云霞，金步摇曳处落英缤纷，与檐角悬挂的琉璃灯影相映成趣。

席上珍馐罗列，琥珀盏中梅子酒泛着柔光，众人言笑晏晏，直教满室锦绣都浸在这升平气象里。

瑶妃的指尖在茜香罗绢上绞出细密褶皱，眼波流转间忽而定格在落落肉乎乎的小脸上——

那圆鼓鼓的腮帮被烛火烘得泛红，像极了御膳房新出的糖霜金桔，连眼角那颗小痣都浸着暖意。

“小苏大人这张脸呀，”瑶妃唇角漾起梨涡，指尖轻点自己腮边，“倒让本宫想起长春宫案头的琉璃南瓜摆件，圆滚滚、粉糯糯的，瞧着就叫人心里熨帖。”

林医正扶了扶滑到鼻尖的老花镜，往落落碗里添了块糖醋排骨：“娘娘这话可说到老婆子心坎里了。当年这丫头在医馆偷喝川贝梨膏，腮帮子鼓得跟仓鼠似的，偏生仰着小圆脸说‘徒儿在试药’，逗得满屋子药童直乐。”

苏明澈垂眸替落落斟茶，青瓷壶嘴掠过她鼻尖时，瞥见她耳尖红得透亮：“北疆风烈，脸多肉些经得住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