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阎王忽然将生死簿翻到青黛那页，只见"王懿"名下写着"虽愚钝，然真心可鉴"。
"真心不在贫富，"她指尖点了点那行字，"而在是否愿为你磨平棱角，把你的欢喜当自己的天命。"
卯时，青黛揣着王懿写的情诗匆匆出门，信纸边缘还沾着墨渍——他说"等我学会写'青黛'二字，就来提亲"。
落落望着她蹦跳的背影，忽然轻笑出声，案头的卷宗被风翻开，露出娇娇新寄来的信，字里行间满是学堂孩子们的笑声。
小桃端来热粥，望着窗外老槐树上的流萤："小姐，您说真有不辜负真心的人吗？"
小阎王提笔在李钰的卷宗上批下"恶有恶报"四字，朱笔在晨光中泛着暖意："有。就像萤火虫虽小，却能照亮夜路。"
她摸着平安锁上的刻痕，忽然明白——这世间最锋利的从来不是衙门的惊堂木，而是女子们历经沧桑后，依然敢爱的勇气。
衙署外传来卖炊饼的吆喝声，青黛的身影混在晨雾里，手里攥着王懿新送的木雕书签。
落落望着那抹倩影，想起小阎王临走时说的话："真心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晨露凝在老槐树的花苞上，像极了未干的泪。
但总有阳光升起，把它们晒成璀璨的珍珠。
而那些在泥沼里践踏真心的人，终将在自己种下的因果里，品尝苦涩的果实。
暮色爬上窗棂时，落落终于在娇娇的案卷上落下最后一笔朱批。
她直起发酸的腰背，指尖捏了捏眉心，忽觉一双温热的掌心已轻轻按上后颈——青黛不知何时已垂手立在身后，指尖正揉按着她劳损的穴位。
那力道拿捏得极准，显然是特意研习过的，惹得落落从喉咙里逸出一声轻叹，尾音里裹着几分骨头酥软的惬意。
从前她总看不惯男人窝在茶肆酒寮里让人捶腿捏肩的做派，尤其想起嗜赌的父亲、永不知足的兄长，更觉得那些在脂粉堆里寻舒坦的男子可笑又可憎。
可当青黛的指尖碾过她紧绷的肩骨时，她忽然就懂了那些人口中"解乏"的妙处——原来这酥软到骨子里的滋味，真能让人抛却半世烦忧。
难怪男人们总爱往这样的温柔乡里钻，她从前竟错怪了这份"人间值得"。
"青黛，小桃，喜鹊。"落落甩了甩发麻的手腕，目光扫过侍立一旁的三个身影，"收拾笔墨，咱们回府。"
三个丫鬟脆生生应下时，她瞥见青黛耳尖泛起的薄红——今早她还撞见这丫头躲在廊下，对着王懿送来的帕子发呆呢。
落落嫁给苏明澈已半载有余，目光掠过廊下三个身影时总忍不住发笑——
青黛垂首替她整理披风，鸦青色的发尾随着动作轻晃，衬得侧脸愈发清冷；喜鹊正踮脚够着廊柱上的灯笼，发间的绒花跟着蹦蹦跳跳，像只停不下来的小雀儿；小桃则抱着刚晒好的绢帕站在一旁，唇角噙着抹温软的笑，连眼角的细纹都透着熨帖人的力道。
"青黛，你和王懿的事该有个章程了。"落落忽然开口，看着那抹本就清淡的红晕霎时间漫上丫鬟耳尖，"明日我同明澈说，让他给那小子除了奴籍——你看秀秀，从前也是府里的丫头，如今一双儿女都跟着夫子念书了，将来还要考秀才呢。"
"小姐！"青黛的指尖绞紧了帕子，绣着并蒂莲的缎面被攥出细密的褶皱，"我...我还没..."话未说完，却被喜鹊的笑声截住。
"青黛姐姐就别害羞啦！"小雀儿似的姑娘凑过来，眼尾弯成狡黠的月牙，"昨儿在后花园，我可瞧见王懿哥哥往你手里塞桂花糖，你接的时候手都在抖呢！"
"死丫头！"青黛作势要打，却被小桃轻轻按住手腕。向来温吞的姑娘这会儿也弯了眼，用帕子掩着唇笑："可不是么，上回在膳房撞见，青黛的茶盏险些泼在人家身上。"
"你们呀，倒知道笑别人。"落落伸手点了点喜鹊的额头，却在触及小桃眼底那抹转瞬即逝的暗影时，语气软下来，"自己的终身大事，倒不着急？"
"我才不着急呢！"喜鹊扭头啃了口手里的糖糕，腮帮鼓得像小松鼠，"男人的嘴呀，都是骗人的蜜饯果子——甜的时候齁人，烂的时候硌牙！"
话音未落，便抱着食盒蹦蹦跳跳往前跑，发间的银铃碎成一串清脆的笑。
小桃指尖轻轻攥住裙角，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那样圆满的姻缘，终究是不属于我的。"
她望向远处廊下摇曳的灯笼，眸光却似坠入深潭的星子，忽明忽暗地颤了颤。
落落见状立刻凑近些，指尖戳了戳对方腰间："好姐姐，莫要卖关子——本县审过的案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还有什么瞒得过我？"
这俏皮话却没换来预想中的笑。
小桃喉间动了动，像是咽下颗酸涩的梅子，睫毛剧烈颤动着扫过泛红的眼睑："在安安小姐府上时，初来乍到的我总被管事刁难，是他...总在我抱错了绸缎、打翻了茶盏时，笑着替我解围。"
她忽然从袖中摸出块帕子，边角绣着半朵褪色的并蒂莲，"半年后他塞给我这帕子，说...说早就瞧中了我。我欢喜得整宿没合眼，想着总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话音忽然梗在喉头。
她别过脸去，用帕子角轻轻按着眼角："可成婚后不过三个月，他就整日往厨娘那儿跑。若不是小姐做主写了合离书，我怕是要跟着那烂泥坑过一辈子..."
风掀起她鬓边的碎发，露出耳后一道淡红的疤——那是被醉酒的男人扯裂簪子时留下的。
落落忽然握住她发凉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得小桃猛地抬头。
只见自家小姐眼底燃着簇小火，像极了升堂时拍在惊堂木上的那道目光："往后瞧着吧，负心人总要遭报应的。你且安心跟着我，将来必给你寻个顶顶良善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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