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私收门徒

砚台里的墨汁泛着微光，像极了学宫后山上的夜露，而她腕间的伤痕，早已在同学们的照料下结了痂，成了比任何玉佩都珍贵的勋章。

放榜前夜，陈招弟带着全班同学在魁星阁守夜，刘阿满把偷藏的瓜子分给大家，赵小柱举着灯笼说："要是中了，咱们就用簪花宴的银子，给乔乔买套新襕衫！"

金銮殿上，明德帝看着乔乔呈上的《民间医政十策》，目光停在"设义庄以济孤女，立女学以授岐黄"那行小字。

她鬓间的青玉簪子轻轻晃动，那是落落用半年俸禄买的，簪头雕着两株并蒂生长的草药。

"张卿可愿领命，督办天下女医之事？"帝王的声音里带着赞许，乔乔叩首时，听见自己的心跳与阶下同学们的呼吸重叠——

她们曾在深夜的学宫背书，曾在暴雨中抢救被淋湿的药材，曾手拉手对抗整个世界的恶意。

散朝后，乔乔在御花园遇见抱着药箱的落落。

春风拂过她们的衣袂，带来远处学宫的朗朗书声。

"如今成了天子门生，可还习惯？"落落笑着递来一块蜜饯，还是乔乔最爱吃的桂花味。

她咬下时，忽然看见御沟里漂着片桃花瓣，想起学宫药圃的桃花也该开了，今年的花蜜，想必能酿出更甜的定心丸。

暮春细雨如丝，乔乔立在学宫新落成的女医馆前，檐角铜铃随微风轻晃，筛下满地碎银般的雨珠。

陈招弟挽着袖口蹲在廊下，指尖翻飞着分拣当归与川芎，粗布围裙上沾着新鲜的药香；刘阿满举着鎏金匾额跌跌撞撞跑来，"明心女塾"四字在雨中泛着温润的光，金粉混着雨丝落在她鼻尖，像撒了把碾碎的朝阳。

"乔乔快看！"刘阿满将匾额往柱上一靠，发梢滴下的水珠溅在"塾"字的最后一笔，"等收够一百个女学生，咱们就雇八个壮汉把这匾抬到城门楼去！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女子也能坐堂问诊！"

她话音未落，赵小柱扛着锄头穿过月洞门，裤腿卷到膝盖，露出沾着泥土的小腿——那是后山坡翻地时蹭的。

"坡上的土松得能埋进拳头，"他晃了晃锄头，铁锨头还挂着几星蒲公英，"您说种曼陀罗好还是种益母草？我昨儿梦见您站在药田里，跟那戏文里的神农氏似的！"

乔乔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桃花，花瓣上的雨珠滚进她掌心，凉丝丝的。

远处传来林清姝讲解《妇人良方》的声音，混着捣药臼的"咚咚"响，像极了当年学宫夜课的光景。

她摸了摸腰间的鱼符，五品医正的刻纹还带着体温，忽然想起落落说过的话："医馆的门要开得比衙门更宽，因为医者的胸怀，该容得下天下疾苦。"

雨势渐大，陈招弟撑起油布伞罩住药材，刘阿满踮脚去够匾额上的流苏，赵小柱则弯腰给刚栽的白芷苗培土。

乔乔望着这群在雨中奔忙的身影，忽然笑了——她们曾是被命运按在泥里的种子，如今却在彼此的光里，长成了能为别人遮风挡雨的树。

女医馆的檐角忽然漏下一缕阳光，穿过雨帘落在匾额上，"明心"二字瞬间亮得耀眼。

乔乔摸出袖中珍藏的紫苏种子，撒向翻好的药田——待到来年春日，这里会开出漫山遍野的紫色花穗，每一片叶子都将带着她们的故事，在风里轻轻诉说：瞧啊，这就是女子的力量，是被碾碎过却依然能破土重生的，最坚韧的，医者仁心。

她望着漫山遍野的新绿，忽然想起那个暴雨夜，自己攥着碎剪刀站在喜堂时的绝望。

而如今，掌心的伤疤早已化作医者的勋章，曾经的卖身契，也变成了推动女医制度改革的奏折。

风起时，药圃里的紫苏轻轻摇曳，散发出辛香——那是新生的味道，是三十八颗心共同编织的，比星辰更璀璨的，关于希望的秘方。

苏晴落是坠落在小仲城尘埃里的星辰。

她撑开的何止是一把遮风避雨的伞，更是一方让破碎灵魂得以舒展的天空——那些困在深宅、困在绣绷、困在"女子无才便是德"规训里的姑娘们，终于在她的目光里，看见自己原是能识字断句、能握刀行医、能丈量天地的璞玉。

不知何时起，她成了徐锦瑟的模样。

那个曾为她挡住风雨的女子，如今的她亦能将掌心的温度，递到更多颤抖的指尖。

就像春夜第一缕暖风，她轻轻吹开姑娘们紧攥的拳，让藏在褶皱里的梦想，得以在明心学宫的晨光中，舒展出第一片新叶。

各地女子如逐光的流萤般汇聚小仲城，明心学宫的烛火越燃越旺，却惊了朝堂上的衮衮诸公。

苏晴落案惊朝堂那日，金銮殿外跪满了素衣女子。

她们攥着褪色的裙角，脊背却挺得笔直——这些曾在深宅里缝补岁月的姑娘，此刻眼底燃着同一簇火。

当绣着并蒂莲的拜帖堆满御案，当"女子结社乱纲常"的弹劾声此起彼伏，金銮殿上，御史中丞拍着笏板直指落落："私收门徒过万，分明是自立山头！"

落落却将三箱账本呈于丹墀之上。

第一箱摊开，是女医馆每日施药的名录，稚子的惊风散、妇人的产后方，墨字间还夹着枯黄的艾草叶；第二箱掀开，绣坊匠户的户籍册里掉出碎银，每笔进项旁都用朱砂标着"三成留作学子束脩"；第三箱最沉，满满当当全是各地女子的荐书，有农妇用炭笔写的"谢先生教女识字"，有商户之女盖着胭脂印的"愿以家财助学宫"。

"陛下请看，"她展开一幅泛黄的舆图，上面用红笔圈着二十七个小点，"这些不是臣的私兵据点，是二十七个自发成立的女子织坊、药庐、书肆。

她们学会记账、辨药、读策论，如今能给家里挣来双倍银钱，能在灾年施粥救民，更能——"

她声音忽然放柔，指尖点在小仲城的位置，"为陛下寻来被深宅困住的治世之才。"

殿外忽有马蹄声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