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初颜的鎏金腰牌在洛城城门下撞出清响时,暮色正染透城砖。
苏明澈的银枪挑开垂落的酒旗,时锦的玄甲军已将知府衙门围得水泄不通——这支从边疆疾驰而来的铁骑,马蹄上还凝着北方的霜。
落落攥着染血的状纸站在最前,指尖划过曹家夫妇递来的红薯窖密信:泛黄的宣纸上,紫苏堂历年偷卖婴孩的红泥手印叠成暗纹,最末一页是曹天溪用鲜血画的骷髅头,眼眶里戳着半枚带血的玉扣——那是她去年送给他的行医信物。
“张大人,您府里的灯笼倒比仲城亮堂些。”落落踩着门槛踏入知府正堂,靴底碾过满地卷宗,“可这光,照不照得见紫苏堂地窖里的哭声?照不照得见被偷卖的孩子塞进木箱时,指甲抠烂箱板的血痕?”
洛城知府张承煜端着茶盏的手顿在半空,八字胡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苏县令莫要血口喷人,紫苏堂乃洛城名医堂,本官上月还...”
“啪!”时锦的马鞭甩在公案上,震得官印跳起三寸高。
她扯开披风露出镇远大帅腰牌,玄甲上的鎏金兽首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上个月?曹敏夫妇三个月前就在紫城递了状子,你手下的县丞收了紫苏堂二十两银子,把状纸塞进了茅厕!”
落落猛地推开侧门,王姿搀扶着浑身是伤的老妇踉跄而入,袖中滚出半块烧焦的脉案残页:“这是紫苏堂烧了三天三夜的证物!他们给伤寒病人开虎狼药,把轻症拖成重症;给产妇接生时掐死婴儿,谎称血崩难产——那些被卖去暗庄的孩子,此刻说不定正被剜了眼睛给权贵配药!”
张承煜额角青筋暴起,突然拍案怒吼:“你一个小小县令,敢在本官地界...”
“地界?”冷初颜冷笑一声展开圣旨,明黄绢帛上的朱批刺得众人眯眼,“明德帝亲书‘见旨如见朕’,苏晴落持免死金牌代天巡狩,你说这洛城,是谁的地界?”
县令李邦彦突然跪地磕头,佛珠从袖中滚落满地:“大人饶命!紫苏堂每月送我五十两月例,还有...还有知府大人收下的翡翠屏风,就藏在后院地窖...”
“住口!”张承煜抓起砚台砸向李邦彦,却被苏明澈反手扣住手腕。
将军甲胄上的寒芒映着他扭曲的脸:“你们以为抱稳了庆王的大腿,就能遮天蔽日?”
子时三刻,紫苏堂的铜铃在夜风里发出诡谲的轻响。落落握着曹天溪的玉扣踹开后堂暗门,腐药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地窖石墙上钉着半排婴儿襁褓,墙角木箱里滚落的银锁还刻着“长命百岁”。
“找到了!”时锦的火把照亮最深处的暗格,三十本红皮账本码得齐整,第一页赫然记着张承煜的三十万两“药资”。
最末一本里,曹天溪的最后一条记录被朱砂圈红:“卯时三刻,王姓产妇儿啼,被刘大夫扼喉...”
“刘大夫好大的手劲啊。”落落转身盯着被押进来的紫苏堂堂主刘月娘,后者正拼命往袖里塞安神香。
她猛地扯开对方衣领,金镶玉的长命锁撞在锁骨上——正是王姿描述中,偷卖婴儿时给人贩子的信物。
刘月娘突然跪地抱腿:“大人饶命!都是知府大人让我们这么干的,他说庆王要凑三百个‘药人’...
话未说完,已被张承煜的怒吼打断:“贱人!你敢...”
“敢什么?”冷初颜抽出大理寺令牌拍在账本上,“庆王的手伸得再长,也长不过天子的刀。苏大人,动手吧。”
卯时,洛城府衙外挤满了百姓。
落落踩着台阶将账本摔在张承煜面前,每一页翻动都惊起鸦雀声:
“你身为知府,食君之禄却纵贼害民!曹天溪不肯合谋,你们就用弓弦勒死他,把尸体丢在乱葬岗喂野狗!”
她踢开李邦彦捧来的佛珠,“你口口声声礼佛,却看着紫苏堂把孩子塞进木箱当货物——那些被剜了心的小身子,你夜里做梦不怕他们索命?”
时锦突然扯开官服前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箭疤:“我在边疆杀了十年敌,见过最狠的鞑子也不拿孩子入药!你们这群穿官服的畜生,比马匪还毒三分!”
她马鞭挑起刘月娘的下巴,“你也是女人生的,怎么下得去手掐死婴儿?良心被狗吃了?”
张承煜突然扑向圣旨,却被苏明澈用枪尖抵住咽喉。将军靴底碾过他掉落的乌纱帽:“忘了告诉你们,庆王的密信今早已经送到御前——你们的‘药人’名册,此刻正摆在明德帝的御案上。”
当紫苏堂的匾额被玄甲军砍落时,第一缕晨光正漫过洛城城楼。
落落将免死金牌拍在曹家夫妇手中,看着他们颤抖着抚摸儿子的脉案残页:“曹大夫的仇,今日终于报了。”
冷初颜将张承煜等人的枷锁锁在囚车上,鎏金腰牌在晨风中晃出清响:“回朝后,大理寺会审清庆王余党。苏县令,你这顿骂,怕是要让满朝文武睡不着觉了。”
落落望着百姓们自发点起的长明灯,指尖擦过曹天溪画的骷髅头——那些被掩盖的哭声,终究还是借着这盏灯,照进了天日。
她转身时,时锦正将缴获的安神香撒进火盆,浓烟里飘来远处童谣:“紫苏黄,紫苏凉,莫信堂中‘活阎王’...”
风卷着灰烬掠过洛城青石板,带着血与泪的密信,终于在天子脚下,等来了开棺验尸的那把刀。
众人在议事厅外撞见那抹熟悉的玄色披风时,檐角铜铃正被晚风吹得叮当乱响。
宋亚轩卸了甲胄,只着一身利落劲装,腰间佩刀的穗子随着步伐轻晃——还是记忆里那个在边疆沙砾中走出的少年将军,只是眉峰比两年前更添了几分锐意,眼尾微挑时,连廊下灯笼的光都被他衬得飒爽起来。
“宋将军别来无恙?”有人笑着拱手,话未说完便被他抬手打断。